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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7:58 作者: 酒澈
    「媽媽……」我滿心愧疚,抑制住隨時可能衝口而出的抽噎,提起氣息,儘量讓聲音顯得輕快,「我還在杜拜呢,遇到一點事,可能會耽誤幾天。」

    她立刻擔心起來:「什麼事?嚴重嗎?」

    我望著這陰暗審訊室里的唯一一盞黃燈,語氣波瀾不驚,帶著笑意苦澀地說:「沒什麼事,就是公司臨時有個加急的工作,不准放假,這幾天過了就好。」

    「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氣息放柔,繼續勸慰我道:「你爸剛剛才跟我說了,他挺好,你忙的話,就別回來了,不要耽誤了你的事。」

    「沒有什麼可耽誤的。」我心中念叨著,公司都不聲不響給我把手續辦理成了離職,還有什麼耽誤不耽誤一說呢?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身負欠款,要如何離開杜拜而已。抿抿唇,我雖然無奈,卻也寬慰她道,「我一切都好,等公司加急的事情忙完,我立刻就回來,你和爸爸安心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到媽媽的氣息有些沉滯,呼吸鈍鈍的,語氣卻是平淡:「行吧,你也放心,不要耽誤了你的工作。」淺淺地嘆息一聲,掛了電話。

    我只覺眼皮跳得厲害,但想到媽媽再三強調爸爸沒事,也盡力說服自己放鬆些,不要想太多。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把自己從警察局弄出去。

    門突然被打開,一束光滲進來,我抬起頭。

    「閔-汐-汐。」警察局的人一字一頓地念著我名字的拼音,面無表情地說,「你可以走了,保釋你的人來了。」

    阿尤布來了?我站起身,腿已經有些發麻,踉踉蹌蹌地向外走去。被關了一整天,突如其來的自由幾乎讓人感激涕零。可是這感激涕零的情緒,在我看見等候在大廳的人時,一瞬間戛然而止。

    除了阿尤布,還有……穆薩。

    穆薩站在熾白的燈光下,勾勒出一具略帶疲憊的影子。他定定看我,依然是那雙澄澄湛湛的眼,包含著心痛和憂心;胡茬稍稍有些長了,想必有幾日沒有修理;穿著一件駝色的風衣,裡面是淺色的襯衣,手邊還杵著一副拐杖,身體微微斜傾。

    「Cece……」穆薩低低喚我的名,聲音有些哽咽,輕輕巧巧就擊中了我的心。他上前一步,我卻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指尖抽疼,悄無聲息地別過臉去,眼眶一下就紅了,有種難以言喻的酸澀與拒絕。

    我的確隱隱期待著他來,但不代表我已經毫無怨言。失去孩子不被理解的苦澀,調職後無處可訴的孤單,扣押時無顏聯繫的傷痛,我都記得,我無法做到不抱怨。

    我還在默默與穆薩僵持著,阿尤布的聲音便適時宜地竄了出來:「還站在這兒幹嘛呢?可以走了。你們捨不得警察局啊?」

    咬了咬下唇,我低垂著頭,向阿尤布微微頷首:「謝謝你來保我出去。」

    抬起頭,我沒有對穆薩表示同樣的感謝,只當他是空氣。

    阿尤布擺擺手,邊走邊說:「別謝我,花錢的也不是我,只是開了下車而已。剛才是穆薩交了保釋金,順帶把你的欠款也付清了,等著銀行撤銷申訴吧。」

    我的心頭微微動了一下,還是不作聲。忍不住想,穆薩是準備握手言和,還是把這當作分手費了?

    走出警察局,阿尤布坐上了車的駕駛位,穆薩坐在後排。我本來要去開副駕駛的門,卻發現車門被阿尤布鎖住了。知曉他的用意,卻沒顏面與這個剛把自己救出來的人爭辯,只得暗地裡磨磨牙,坐上後排,慪著氣與穆薩保持距離。

    車內安靜了幾秒,阿尤布啟動了汽車,問道:「你們倆去哪兒?」

    「我們去棕櫚島。」穆薩開口說。

    「是他去棕櫚島,我不去。」我淡淡地駁回他的言語,對阿尤布說,「送我去附近的酒店。」

    穆薩吸了一口氣,沒反駁,抬眼看向我。路燈的光透過車窗,明明滅滅地印在他的臉上,令我有些看不清晰。

    胸口疼得發悶,我轉過頭,目光看向車窗外錯落的景致。過了一會兒,聽到身邊傳來一陣窸窣聲,穆薩移動位置,靠了過來,一隻手繞到我的後背,想要摟住我。

    他的動作很輕,帶著淺淺的呼吸,直吹到我的耳後,有種微涼的感覺。往常親昵的動作,今日卻讓我悶得喘不過氣,四肢百骸仿佛都僵住了,有壓抑的怒火從內心深處徐徐點燃,積蓄力量,在他緊緊將我錮在懷裡的時候,終於一瞬間迸發出來。

    我顫抖著大哭起來,幾乎同時,卯足了勁兒一腦門撞向穆薩貼近的臉。他顴骨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痛得低嗚一聲,手上鬆了。我趁機跨過前排中央的縫隙,想要坐到副駕駛上去,可是腳還沒邁開,就被穆薩一把抓過肩膀,狠狠地拽回來,摔在他的懷抱里。狹小的汽車內,我掙脫不開,越試圖離開,他就抱得越緊。穆薩弓下身來,用臉貼近我的臉,他近在咫尺的金棕色眼睛裡,映出一個小小的詫然的我,黯然地、懊悔地、喑啞地不停重複:「Cece,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

    他在我耳畔低聲的言語,讓我的身體癱軟成泥,所有的哭聲被收納在他的胸膛里。我一邊抽搐著哭泣,一邊攥緊了拳頭打他,頭臉手臂肩膀胸膛後背,所有能夠得著碰到的地方,結結實實地砸下去,真的用了力氣,連自己的手都打疼了。可穆薩絲毫沒有躲閃,也絲毫沒有放開,只是用身體將我緊緊包裹,承受著我的一擊又一擊,沒有一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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