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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7:58 作者: 酒澈
信仰的力量有多強大,有多深刻,無法估量。
可縱然知曉這點,我還是傷心,抑制不住的傷心。
我以為他會理解我的,事實上,他也理解了一部分,他知曉他自己需要承擔的責任。只是,他的信仰蓋過了這份理解,一切又變成了不理解。
窗戶沒有關緊,一陣風吹來,肆意地拉動著窗簾。漫長的沉默後,混著呼嘯的風聲,我抬眸看他,突然開口:「不,穆薩,你說錯了。」
我抓住他手,他依舊冰涼且無動於衷的手,湊到他耳朵旁邊,咬著牙徐徐說:「你說錯了,我並沒有你想像中那樣虔誠,以前是,現在也是。我入了教,我尊重且欣賞你的信仰,也願意為了你遵守教法,融入你的生活。可是,我並不完全虔誠。」
穆薩驚恐睜大了眼睛,試圖將手從我掌中抽出,我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硬是捉住了他的手,舔舔自己乾澀的嘴唇,徐徐再道:「穆薩,其實,我根本不在乎真主到底會不會留我在身邊,那對我來說是虛無縹緲的事情。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穆薩,別用這樣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要知道,現在杜拜多少穆斯林放縱無節制?與許多人相對比,我已經很虔誠很虔誠了。」
我苦笑著,望著穆薩痛心疾首的眼神,又漸漸收下表情,加強了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從牙關裡面說出來:「穆薩,除了萬物歸於真主這樣的觀念外,我可以在一切言行上遵從教法,這是我因為愛你做的讓步,但我沒辦法從心靈上臣服,這也是你對我,應該有的理解和尊重。」
此番一言,穆薩如遭雷擊,滿眼恍然,伸手去抓床邊的水杯,眼睛卻蒙上了一層霧,不小心,水杯被碰得倒在床柜上,浸濕了枕套,他下意識地趕快去扶,袖口濕透。
我伸手把水杯扶起來,裡面的水已經流散得差不多,便隨手拿了幾張紙把床柜上的液體擦乾淨,又要去幫穆薩擦袖口淌著的水澤。手剛剛碰到衣袖就被他給撥開了,力度不大,卻很固執,來來回回三四次,與我無聲地較勁。我著急了,低念一聲:「怎麼了?幫你擦衣袖呢。」回頭一望才去看他的臉,見他臉色發白,眼裡滿是痛心與無奈,好像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好半天,他才慢慢閉上眼,睫毛上有若隱若現的水霧,無力地開口:「Cece,我們先冷靜一段時間吧。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我的手僵住,站起身,無聲地看著他,腿卻沒有挪動。屏息不語,想要確認他話中的真偽。可他只是閉著眼,胸口戰慄著起伏,仿佛陷入了崩潰的深淵,只是重複著「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情緒潰然瓦解,我看著他緊閉的眼,僵硬的抗拒,渾身痛得發抖。倔強咬咬唇,抑制住鼻腔里隨時可能迸發的哀痛,最終還是,轉身離開。
第161章 調職
從醫院的病房出來,我踩在一地暮色之中。光線疏疏落落地傾瀉下來,裹著我薄薄的身體。四周除了風聲什麼也聽不見,沙塵翻騰滾滾,迷得人看不清晰。
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看時間,才發現連翩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看著她的號碼,心中有些莫名的煩躁,狠狠捏了一把手機,沒有回撥過去,氣勢洶洶地揣回了包里。
走了兩步,包又再次震動了起來,我只覺心浮氣躁,不想置理。可轉念一想,又擔心是穆薩喚我回去,拿出來一看,結果又是連翩。
我滿腔的怨懟與怒火無處可泄,接起電話沒好氣地「餵」了一聲,態度顯而易見地不好。
「你們在哪兒呢?我和嘉軼出來的時候就沒找到你們。」連翩急切地說。
提起嘉軼,我怒火更盛,聲音又憤怒變得尖刻:「等你們二位慢吞吞地來,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連翩似有些心虛,遲疑了一下,低聲問:「他是不是去醫院了?那我們現在過來……」
「不用了!」我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手指不自覺攥緊,帶著情緒說道,「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有事沒事又隨意亂說呢,什麼能講什麼不能講,怎麼就分不清楚?連翩,我叮囑過你好多次,不要告訴他,不要告訴他,結果還是變成了這樣!」
「對不起,汐汐,我真的不知道嘉軼會說。」她急急解釋,「但是,他也是好心,覺得你自己承擔下來的太多,如果穆薩知道了,可以不讓你這麼壓抑。反正你們已經在一起了,你也不用像當初那樣為了面子不告訴他啊。」
「連翩!」我的頭腦一片混亂,宣洩的**令我分不清方向,「不是你覺得什麼就是什麼,穆薩是一個穆斯林啊!你們在杜拜呆了這麼久,還不了解這裡的規定嗎?」
「你別這麼激動。」連翩低聲嘀咕:「那只不過是這個城市奇怪的法律而已……」
「不,那不光是法律……」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不住地顫抖,「那是滲透到思想深處的觀念,你不明白,嘉軼不明白……」
其實,我也不明白。
手指抽疼到心上,酸澀的感覺讓我無力再繼續說下去。輕輕掛掉了電話,我捂住臉,背靠著樹幹慢慢蹲下身去,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明白,表面看上去,我是在氣嘉軼的多嘴,可我心裡知道,真正讓我難過的,是穆薩的態度。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卻要為了過去的爭議付出即將擁有的未來。
我有怨,有忿,有失望,有懊悔,有撕扯的痛,可是,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