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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7:58 作者: 酒澈
    我咬緊牙關,用拳頭抵住胸口狠狠的摁,試圖抑制內心如同萬千蟲蟻啃噬的痛楚:「我該怎麼辦?你希望我怎麼辦?嗯?哭著喊著去求你,讓你離婚?或者在你和萊米絲沒離婚的情況下,孤勇地把孩子生下來,做個為愛執著的未婚媽媽?然後放棄我的學業放棄我的工作,付一筆違約金自己默默回國,等你想起來我怎麼不見的時候再來找我,最後感激涕零地答應做你的二老婆?這樣嗎?你希望我這樣嗎?」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慢很清晰,帶著解釋,帶著質問,帶著委屈與忿忿,像是滯重的稠油,沉悶地、窒息地、緩緩地流出。

    穆薩的臉色瞬間失血,粗粗地喘了兩口氣,沙啞著提高了音量:「可是那個時候,我已經在準備離婚了!你只要告訴我一句,你的那些設想根本就不會發生!」

    「不會發生嗎?你確定?」我輕輕冷嗤一聲,心底無限悲哀,「一個結婚前就懷了你孩子的女人,你家人可能接受我嗎?可能善待我嗎?可能相信我嗎?如果沒有他們的准許,別說你沒辦法娶我;就算他們被孩子逼得讓步,我也得不到他們的尊重,最後只得惹得你也厭棄我。」

    「可是你殺掉了孩子,這比其餘任何都更加令人無法接受!」穆薩絕望地捂住臉,手指一直顫抖,「就算有那樣多顧慮,但你怎麼就那樣喜歡自作主張,連個消息也沒給我?我難道沒有權利知道嗎?」

    「自作主張?」我心裡疼得如同刀絞,卻是突然笑了起來,「對,我就愛自作主張,你早就應該知道了。一直以來,我不都是這樣的嗎?我自作主張地愛你,自作主張地退讓,自作主張地負隅頑抗。沒有我的自作主張,哪來和你並肩作戰、披荊斬棘的勇氣?」

    「但是——」我抬頭看他,目光如炬,聲音變得清亮起來,「穆薩,你要搞清楚,我所有的退讓與妥協,都是因為我愛你,而不是因為我卑微。我可以為了兩個人的未來努力再努力,但我永遠不會去放低身段去乞求一段感情。所以在當時的境況下,我絕對不願通過這種方式逼迫你,換作現在也不會,這是我的堅持,變不了。」

    「逼迫,怎麼會是逼迫呢?」他的拳頭攥得緊緊,指甲嵌入肉中,咬牙道,「你什麼都沒說,我不是也離了婚來找你嗎?可誰能想到,短短的時間內,會發生這樣的事。你如果願意和我商量對策,或者能夠再等等……」他聲音顫抖,一直哽咽到說不下去,氣息短促。

    他那雙怨憤而痛苦的眼,令我悶窒得無法呼吸,仿佛有一把帶齒的軟鋸,在我的眼底與內心拉扯出陣陣的劇痛。那種延綿不絕的心悸與痛苦,時刻折磨、揮之不去。

    「等你?等多久呢?等到肚子明顯到上不了飛機,我就離開不了杜拜了。」我的心情在他的悲傷下枯萎殆盡,涼到極致,終於忍不住沖他低吼道,「穆薩,別把問題推到我身上!你讓我等等,為什麼你沒有加快速度?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我也是走投無路才做出這樣的決定。你想想看,就算你父母接受了我,就算你和萊米絲離婚,就算我們懷著孩子馬上結婚,結果又能怎麼樣呢?如果結婚期和生產日期對不上,一樣犯了未婚先孕的罪,難道你要讓我們倆一起去坐牢嗎?」

    我的情緒迸發而出,回憶起那種走投無路的絕望,整個人仿佛置於死地,心臟如同被撕裂。

    氣氛凝滯得濃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穆薩的聲音低沉地響起,絕望卻認真,每個詞都敲擊在我的心鼓上:「我寧願去坐牢,也不希望你像現在這樣做。」

    我僵住了,烈烈的氣焰因著他這句話,一下子癱軟下來,變得灰喪無比。

    他哽咽著,聲音低沉:「是,我有錯,我不該在和你結婚前發生關係,讓你懷上孩子,這是我的責任。但我們原本可以彌補的,我寧願坐牢去贖罪,也不願犯這樣的錯,真主不會允許的,不會。Cece,我真想知道你的心是用什麼做的,怎麼做得了那麼狠絕的事?怎麼能不聲不響地失去孩子還若無其事?」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雙眼茫茫失了焦距。他以為我不會傷心嗎?那我最彷徨最無助的時候,他又在哪裡?我不曾抱怨,不曾言語,不代表我已經忘記。我想要開口解釋,或是駁斥,卻發現自己已是沒了力氣,只能僵硬著身體,定定地看著他。

    穆薩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腕,指甲在血肉上刻出深深的印痕,直泛出血肉,痛苦地搖頭:「Cece,真主很難原諒這種行為的,很難原諒的……虔誠可以贖罪,你如今雖然虔誠,可是你方才卻毫無悔意。我已經不知道,到底應該不應該相信你的虔誠……Cece,我害怕真主不會留你在身邊……」

    我雙腿發軟,心裡颳起一陣風,自己就像一片葉子,飄飄蕩蕩沒有依靠。我以為我們即將擁有的美好未來,都在一瞬間像沙堡一樣迅速風化瓦解,過往的相濡以沫,近日的奮力前行,都如同美夢與噩夢的交織,被他的話語擊垮。

    對於長久生活在中國的我來說,從小便看過了各式各樣的流產案例與新聞。因而,當我有了一個不該有的孩子,雖然心頭萬般不忍與無助,但想到自己不過是千千萬萬不幸中的一員,心頭終歸有所安慰。可穆薩不同,他生活在禁止墮胎的阿聯,真主的教誨在心中根植,法律也對這種行為無法姑息,打心眼裡便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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