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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7:58 作者: 酒澈
    命運竟是如此戲謔,眼看我已不堪負荷,竟還要如此殘忍作弄。

    連翩抿緊了唇,滿目都是深刻的心疼和擔憂:「汐汐,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我恍恍惚惚地重複著,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有那麼一個瞬間,我是想一意孤行悄悄把孩子生下來的。這是我和穆薩情感的見證和結晶,如此,也許便沒有遺憾了。

    可是,這個念頭只出現了不到三秒鐘,我便知道,這個孩子留不得。

    在杜拜,未婚懷孕是要蹲監獄的。就算做產檢的時候不查看結婚證,辦出生證明的時候也必定會。更重要的是,我的父母,我今後的生活,都不會允許我如此任性。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就不要再給自己找任何藉口。該放的,放了吧,或許這個孩子的出現,就是在提醒我,一切都該斷得徹徹底底。留下滿身傷痕,便足夠。

    我按住胸口,那種因為痛苦懼怕而湧上來的遲疑如潮水般從我的四肢百骸緩緩褪去。我深吸一口氣,神智漸漸清明,終於一字一句地說:「我會打掉它。」

    話語輕輕的吐出,所有的骨骼,都在倏然間抽空。

    連翩仿佛早有預料,臉色沉鬱之中,抓緊了我的手,輕聲問:「怎麼打?這裡的法律,是不允許墮胎的。」

    我面色慘白,艱難地回應:「我先問問私立醫院吧,或許可以私下做。」中途離開,畢竟是一件惹人注目的事,最近又是科研項目最繁忙的時期,我不想讓太多人揣測端倪。

    「汐汐,別傻了,不要冒這個風險。」連翩的聲音有些沙啞乾澀,更加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偏過頭勸阻我,「別說是私立醫院,就是杜拜的私人診所,也擔不起這個後果。我聽說幾年前,有個在杜拜的中國醫生心軟,答應幫忙做流產手術。結果最後,那中國醫生和那對中國夫妻都在杜拜被判了刑罰了款。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在這之後,他們三個人都被驅逐出境,上了阿聯的黑名單,再也無法入境。他們還是結了婚的,你主動流產再加上未婚先孕,風險更大。所以汐汐,寧願去遠一點,也不要抱著僥倖的心理留在杜拜……」

    聽著她的講訴,心中漸漸湧出一股絕望的滋味。這麼難嗎?在這個城市,我把孩子生下來是犯罪,把孩子打掉也是犯罪。無論怎樣做,都必須遠遠逃到別處,好像自己真的變成了一個通緝犯,只得逃遁無影。

    在得知懷孕的那一刻,我只是覺得痛苦;而當我意識到自己必須為此逃避遠走之時,便是真真切切的悲涼了。

    「汐汐,做了決定,就要趕緊辦理各種手續,等三個月後肚子大了起來,沒有結婚證,可能上不了飛機。」連翩面色凝重,急急說道,「總之,一切都要儘快。」

    我暗暗地將指甲嵌入掌心,那一點刺痛提醒著我的神智,要平靜,要堅強,要直面現實。

    「好,明白了。我會請假回家,藉口家人出了事,這周末就走。」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出這句話,帶著顫音。

    定下了這一最要緊的事,我和連翩一時陷入了沉默。周身的空氣僵硬,良久,連翩才重新開口問我:「這件事……我去告訴那個男人?」

    「不,不要告訴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我開口阻攔連翩,語氣堅定。

    「為什麼?」連翩挑眉,「我的意思,不是要讓你們再續前緣,而是你沒必要自己把這件事完全扛下來。他雖然無法代替你承受痛苦,但是最起碼,這當中產生的種種費用,你得讓他承擔吧?想一丁點代價都不付出,未免太過容易。再且,他作為肇事人,也有權利知道。」

    我搖了搖頭,靠在座椅上,兩眼緊閉,心中翻騰倒轉,依然堅持著重複:「我不需要這些,我只需要你答應我,不要告訴他。」

    因為……一切已經沒有必要了。

    既然他無法予我一心一意的婚姻,我無法予他一生一世的陪伴,就讓一切悄無聲息地結束,不要再打擾。

    離開了,就別再試圖用任何方式縫補過去的裂痕。因為,每一次的縫補,也會遭遇穿刺的痛。我不願接受他的安慰,也不願再把傷口,赤紅紅地呈現在他的面前。

    四天後,我順利搭上了回國的飛機。沒有回到家鄉重慶,一個人,到了北京。

    第138章 離婚

    之所以回到北京,是因為這是除了重慶以外,我最熟悉的城市。整個大學四年,我都在這裡度過,比別處更讓我有安全感。不忍向父母透露一星半點我回來的消息,若讓他們知曉我的境況,恐怕那已是滄桑的面容,又會平添幾道溝壑深紋。

    還在杜拜的時候,我就已經通過網上預約掛號的統一平台,在網上完成了掛號。過了沒多久,便按照預約時間,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

    看到周圍有男人陪伴的女人們,若說不酸楚,的確是不可能的。我明顯比科室里的大多數女人看起來年輕,因而受到了眾多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小姑娘,一個人來的呀?」一旁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婦人開腔,手邊挽著她的丈夫。

    「是。」我淺淡地答。

    「看起來挺年輕,結婚了嗎?」

    「沒有。」這次,我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你男朋友呢?」她的聲音裡帶著深刻的憐憫,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不再搭腔,別過頭,鼻尖卻不自覺酸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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