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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7:58 作者: 酒澈
難受?是的,想到近日以來的種種,的確令人哽塞。林悅的出現,流言的窸窣,還有萊米絲令人捉摸不透的見面請求……
「穆薩,」我把自己縮進他懷中,在溫情而無力的氛圍中,破天荒地地問他,「你不會難受嗎,對你的家人,還有……對萊米絲。」
穆薩看向我,定定開口:「這是你第一次向我問起萊米絲。」
「是。」我深吸一口氣,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以前不敢問,現在覺得應該問。」我湊近他,貼向他的臉,「為什麼你總是這樣積極樂觀?穆薩,難道你不會糾結難過嗎?」
「你覺得我不會嗎?」他沉著聲音反問。
「我不知道。」我小聲說,「每一次你陪完我以後,又要回到萊米絲身邊,你不會覺得彆扭嗎?」
他沉默。
「穆薩,我已經漸漸接受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我整個人都完全屬於你,可是你卻從來都不完全屬於我。」我靜靜開口,恍恍惚惚地說,「我和別人共享了一個情人,萊米絲則和別人共享一個丈夫。你夾在中間,是什麼樣的感受呢?我想不明白。」
他停佇不動,呼吸開始滯重起來。猶豫再猶豫,掙扎又掙扎,然後,幾乎是突然地,他抓起我的手,放在他心臟的位置。
「你真的想知道嗎?」溫柔瞬間消解下去,他直直地盯著我,用那種驚痛又頹喪的目光。
「我每天,每次做禮拜的時候……」他哽咽著,又強迫自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竭力保持鎮靜,「每叩拜一次,愧疚和自責便更深一分。我不停地向真主懺悔祈求,希望能得到安拉的恕饒,可是每次懺悔結束,我依然忍不住繼續犯罪……」他低頭伏在我裸露的肩上,皮膚上有些溫熱的濕,風吹過,快速冷卻,又立刻被新的溫濕染上,「真主只赦宥無知而作惡,不久就悔罪的人。可你卻是我一犯再犯的毒,足夠把我的一生都推入地獄,讓我只能不停懺悔,卻無法解脫。」
他的眼淚潮濕了我的心,暈染開一片片柔情。我怔住了,從他悲慟的話語中,看見了他內心的苦痛。和我一樣,那種灌鉛一般的、無法抑制的痛苦,折磨得我們無處可逃。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問你……」我後悔莫及,只能伸手擁住他發顫的身體,心疼得發軟。折磨再劇烈,只要我們共同承受,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一刻,我只想抱住他,同時被他抱住。因為愛的人是他,就算是不完整的占有,也甘之如飴。
整個夜晚,他都緊緊把我抱在懷裡。從他身體傳來的溫暖,熨帖著我的心。我是如此貪戀這個懷抱,以至於不敢再說一句話,害怕說出什麼便會打破這寧謐的氛圍。我們在海水拍打沙灘的聲音中逐漸睡去,月光柔柔地穿過窗欞,隱滅無言。
七月沒過多久,杜拜便再度迎來了齋月。整個城市的白天,都陷入濃濃的懶散氛圍中。
有了去年的經驗,我不再將齋月想得那麼可怕,反而多出了許多理解。過去,我覺得一個月白天不吃不喝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甚至覺得穆斯林非常可憐。但和穆薩在一起的這一年讓我明白,當一個伊斯蘭教徒為了真主完成封齋時,他們心裡是幸福且光榮的。試過了封齋,人才會發現食物的可貴,並變得善良慷慨。
可是,理解歸理解,經過去年餓到暈厥的嘗試,我已經放棄了封齋的想法,餓的時候,躲去無人的角落,該吃還吃。倒是穆薩,封齋封得比過去更為虔誠,大概,是為了彌補對真主的愧疚吧。
這天,接近傍晚的時候,日光稍許溫和。因為之前答應過穆薩在今年齋月給他做東西吃,便準備去附近的清真超市買一些做餃子的原材料。
剛剛把頭探出房間,還沒走出去,居然看見了雲宇樹。他提著飯煲,正低頭行在走廊上,並沒有注意到我。按理說,他已經工作,住的地方雖然離這裡不遠,但也有一段距離。過去他來,要麼是參加留學生聚會,要麼是單獨找我,可今天並沒有什麼聚會,那麼……
我想起去年齋月時他為我精心烹飪的羊肉湯,僵在原地,一時手足無措,不停在腦海中搜刮著應對的言語,卻在這時,看見他停在了林悅的房門前,敲了敲門,裡面很快傳來林悅輕快的聲音:「稍等一下,我有點事,馬上過來。」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又是一陣啞然失笑。雖然我從來沒有愛上他,可是在這與去年相同的時間點上,他用同樣的方式,去追求同是學妹的林悅,還是讓我覺得有些諷刺。
正想著,雲宇樹似乎感到旁邊有人,突然轉了一下頭,看見了從房間裡探出半個身子的我。
「你怎麼杵在這兒?」他反倒問起我來了。
我只好走了出來,關上門,鎮定自若地回答:「我正準備出去買東西呢,碰巧看到了你。」順便寒暄道,「最近還好嗎?工作順利不?」
「挺好。」他一語帶過,過了會兒,又強調道,「我是給林悅送飯來了。」說完,他抬頭凝視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到失落的表情。
「我看出來了。」我點頭微笑,完全事不關己的模樣,「林悅挺不錯,活潑可愛。」
「嗯。」他的聲音低了幾分,「林悅和你,是完全不一樣的女孩。」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我用笑聲掩蓋過去,恰巧這時,林悅終於拉開了門,看見我和雲宇樹站在一起,微微一怔,臉上泛起羞澀的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