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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7:58 作者: 酒澈
爸爸看完,遲疑了,什麼話也沒說,走到角落點了一根煙,沉思起來。
媽媽仍坐在沙發,抬眸望著我,懇切地說:「汐汐,你做得對。那些阿拉伯人都太過暴力,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你就把這當作是一次教訓,以後別犯這種錯誤了。」
錯誤?我抽抽嘴角,啞然失笑。
父母還沒見過穆薩,就直接判定我們是場錯誤;我的朋友從未接觸或者了解過穆斯林,就將他們等同於恐怖分子。網絡上,媒體上,鋪天蓋地的都是各種負面消息。提起阿拉伯人,憤怒的網民便是一片罵聲。我很無奈,也很無力,想要化解這份偏執,卻也只能在媽媽盈盈目光的注視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才是我的好孩子。」媽媽滿意地笑笑,「這事兒過去了,我們就不再多提了。你呀,本本分分地戀愛結婚,我還指望著你這四年從杜拜回來以後,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呢。」
我頓了頓,沒敢再開口,只是木然地再次點了點頭。
抱著電腦回到書房,屏幕上仍是寫給穆薩的那封信。一周多的時間,他沒有回覆我,也沒有再聯繫我。一切曾經架構於我們之間的熟稔與牽連已然崩塌,不可挽回救贖。這便是生離攜帶的暴力,任憑當初如何纏綿悱惻,都逃不開這終將陌路的藩籬。
我便這樣呆呆地看著電腦屏幕,突然間,畫面一閃,右下角跳出了一個提示小框:您收到一份來自穆薩的新郵件。
心神一顫,我不禁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立刻打開。頁面跳出,我只看到了頁首一句「Cece」,便趕緊閉上眼,醞釀了好一陣兒,才鼓起勇氣再次睜開。
「Cece,我剛剛才看到你的郵件,很驚訝,你怎麼會這樣想?我不知道你是在哪裡看到了那些所謂的『規定』,但那很多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在阿聯,女性有權利起訴離婚,可以改嫁,也沒有那些不能同娘家人交往的規定。甚至政府還規定,娶30歲以上的女人,會獲得更多的福利補助。還有那個不能參加父母葬禮的說法,簡直是一派胡言。父母的血緣情分與生俱來,怎麼可能不允許參加?就連我,也是可以進入基督教堂的。只在真主在心中,去哪裡又有什麼限制呢?Cece,根本就沒有你信中舉例的狀況,不要聽信惡意者的謠言,也不要隨意懷疑我的宗教信仰,好嗎?我的信仰是很好的,真主也是仁慈的。萬物都是真主的賜福,我們都應該心懷感激。
對了,前段時間有事情在忙,沒有聯繫你。今天試了下,結果你的電話打不通,看到後,給我回一個電話吧。穆薩。」
看著這份郵件,我如同一個失語的人,心內霎時湧出喜悅與悲絕。喜悅的是,網上的通婚言論實屬無稽之談;悲絕的是,無論那言論是真是假,都逃不開分離的定數。
沒有按照穆薩的要求給他打電話,經過同父母的爭吵後,我已經清楚地認識到他們對穆薩的態度。我向來不是不顧一切的人,父母的感受,我必須顧慮。
於是,我只是給穆薩回了一封郵件,寥寥幾語,語氣卻比上次堅定了許多:「信仰的差距,不僅僅是指給你舉的例子,還有別的方面。穆薩,我決心已定,你就放過我吧。我們兩個人,不會被別人認同的。」
關於「認同」的問題,直到今日,我才有了深刻的了解。原來很多時候,認同感並不是來源於個人本身,而是成長的大環境。僅僅是提到「阿拉伯人」,就有那麼多的定式思維需要攻破,更別說提到「二老婆」了。我們之間的藩籬,並不是一星半點。
整個夜晚,我都被這個殘酷的話題纏繞到呼吸艱澀。直到臨睡前,突然接到連翩的電話,才猛然將低沉悲痛的思緒驚醒。
她在那頭低低哽咽,向來很瀟灑飄逸的她換了一種悲切哀傷的語調跟我細數目前感情狀況。她說:「我才只回國了二十天,愛德華就有新歡了。開始談的時候,我以為一兩個月就會散,結果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年時間,他卻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這個把我甩了。」
我暫時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強裝心力旺盛地投入這十萬緊急的狀況分析:「你們倆在一起本來就莫名其妙,分開時莫名其妙,不是也算正常嗎?」
「我知道這很正常啊,也接受得了。」她竟是說得毫不猶豫,開口道,「但我也是人啊,無論出於什麼動機,但畢竟相處了這麼久,心裡有感情,傷心在所難免。表面說得再坦然,但人心是肉做的,我總得緩衝下吧。」
我當然理解這種心理,就像我當初以為自己可以在獻身後果斷離開穆薩,最後卻也難免猶疑了一陣。於是,我勸慰她:「我明白我明白,你冷靜下來,原本你們就是萍水相逢,早分晚分都要分。不如現在早點結束,是吧?」
此話一出,連我自己都愣住了。是啊,反正早分晚分都要分,為什麼我偏要糾結於同穆薩早逝的感情?有連翩的心路作為參照系,我反倒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情狀。
「你這麼說,其實也對。反正愛德華帶給我的感受也不少了,還不算太虧。」連翩嘆了口氣,「其實,我和愛德華在一起挺合拍的,真不知道分開以後,下一個外國帥小伙能不能這樣……」她開始鋪開種種聯想和揣測,其實,她比誰都清楚這份迅疾感情的不可挽留,卻還是需要一份聆聽與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