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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7:58 作者: 酒澈
    離開威尼斯之前的最後一晚,我和穆薩手牽著手在昏黃的路燈下漫步。威尼斯人很愛路燈,他們甚至會根據不同牆體和牆面顏色來為路燈設計不同的造型。沿著墨綠色的窗門和殘破的牆體,走過一盞又一盞不同的燈,空氣中瀰漫著死寂一般的憂鬱。

    不知不覺地,我們走到了聖馬可廣場。從前,我們只是在白天逛過這裡,今天卻見到了它的夜晚。夜晚的聖馬可廣場,有一種被水浸泡著的浪漫。咖啡館的廣場音樂會正在上演,現在已經接近凌晨,空曠的廣場上人聲寥寥。我突然抓起穆薩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讓自己貼近他。

    「陪我跳個舞,好嗎?」我問他。

    穆薩緊摟過我,笑著說:「當然,只要你不怕我踩到你的腳。」

    寧謐的夜晚,空曠的廣場,我們伴著哀婉別致的音樂聲,笨拙卻柔情地跳著舞,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緊地靠在一起。我緊貼著他,隔著薄薄的襯衣,感受他胸口和大腿的肌肉,吸收著他身體的溫暖。歌曲像水一樣緩緩流淌,而我和穆薩緊擁著彼此,緩慢而又持續地,體悟著深情的節拍。這感覺真好,若是這一刻能夠延綿到地久天長,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Cece。」他一邊跳著,一邊輕輕叫我名字。

    「嗯?」

    「明天就要離開了呢。」他喃喃低語,「真是捨不得。」

    我的心刺疼了一下,手指發顫,亦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對明日的分離。明天清晨,我們會乘坐兩趟不同的航班,我飛往中國,他飛往杜拜。而當我們再次在杜拜重聚時,一切都不會是現在的模樣了。

    閉上眼,不想讓他覺察到我的異樣,只是沉下一口氣,攥緊了他的衣裳,輕聲說:「穆薩,我也捨不得你。」

    「唉,從未覺得日子過得這樣快。」穆薩的神情黯淡,垂下修長的睫毛,在我耳邊低聲說:「Cece,我這幾天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原本我以為,和你有了進一步的關係後,我會覺得安心。可是,我卻覺得你似乎比從前更遠了。」

    我的身體僵直了一瞬,很快強忍下來,假意漫不經心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穆薩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從前,一直覺得自己什麼資格都沒有,隨時可能失去你。但現在,我似乎找到了一條擁有的途徑,卻又總覺得這途徑不安定。」說完,他的嘴角勾起一絲自嘲的笑意,「我一個男人,像個女人一樣胡亂揣測,你心裡在笑話我吧?」

    誰說只有女人有第六感呢?男人的感覺,有時候比女人更為準確。可是,我曾答應過他好好享受剩餘義大利的時光,不願再突兀地把一切搞得一團糟,也不希望這最後的甜蜜光陰,被侵染成一片灰色。於是,我只是語氣輕快,握起小拳柔柔地捶打著他的胸膛,撒嬌道:「你別瞎猜。」

    「是瞎猜就好。」他的眼底精光突閃,握住我的手,期許地望著我,「Cece,告訴我,你會陪著我的吧?」

    潮濕的空氣中,我的嘴唇卻乾燥得沙啞,澀澀地,難以說清此刻的蠻攪的心事,只能牽強地笑了笑,開腔道:「會,我當然會。」

    我會陪著你,在這整個威尼斯的夜晚。

    我深吸一口氣,將臉挪開他的胸口,抬起頭,靜靜看著他。於是他吻我,我亦回吻過去,深長的、銘心的、無限溫柔的吻,如一江春水,連綿不絕,卻又奔流不復回。

    我們相擁著,一直跳舞到深夜,一曲又一曲,直到廣場的音樂聲止息,才手牽著手,戀戀不捨地離開。

    清晨的機場,天剛蒙蒙亮,已有一大幫各地的遊客湧入威尼斯。他們之中,有戀人,有情人,有陌生人。這座城,又將會有無數新的浪漫故事發生。我和穆薩,不過是千千萬萬故事中的鴻毛一瞥,很快便會被洶湧的時光碾壓而過。

    至少,此時抱著離別決心的我,是這樣以為的。我想要帶著一顆沒有紛爭和孤單的心離開這裡,把我們最好的一切,都埋葬在這個極致浪漫的城市。所以,我想要營造一個美好而溫馨的告別氛圍,為我們這段情默默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但天不遂人意,早晨耳鬢廝磨了太久,導致我們到達機場過於匆忙。火急火燎地辦好登機手續,我的安檢已經不能再拖。穆薩將行李交到我手上,迅速地擁抱了我一下,只說了句「下個月杜拜再見。」,便聽見漫天的廣播報起我的航班號。

    著急之下,我只好放棄依依惜別的浪漫場面,接過行李,朝著安檢飛奔而去。好不容易登上飛機,氣喘吁吁的我還在懊悔那個「不浪漫的告別」,心中沉甸甸的,不完滿的失落感灌滿了我。

    但事實上,無論哪一種告別,留下的感覺都是不完滿的。因為我的一部分已經留在了他那裡,歸屬於他,再難掙脫。

    下飛機,回到一年未見的家鄉重慶,媽媽已經等在了機場。走出艙門的那一刻,一種久違的熟悉感頓時盈滿了我,一時之間,竟讓我暫且忘記了心中的傷懷,滿心滿身都浸在闊別的感慨中。

    小跑著出了機場,撲到媽媽的懷中。看著她深重的黑眼圈,便知道昨晚必定沒有睡好。媽媽已經五十多歲,在這個年齡,每過去一年,身體的衰老就會顯著地增加一份。縱然在機場明亮的大廳,那微屈的背也能清晰地勾勒出蒼老的痕跡。

    空氣中黏有濃釅的水汽,緩緩急急地在鼻息處迫近。她抹了抹潮濕的鼻樑,遂用力握住我的手,笑意便在臉上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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