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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7:58 作者: 酒澈
「同你說會兒話,果然感覺好多了。」嘉軼轉身,手離開了扶欄,走回安全無險的區域,「我不想回去了,你叫他們出來吧。其他學生這時候肯定已經到了,我們先去落實住處。」
我恍恍惚惚地點點頭,回到餐廳招呼他們幾人出來。穆薩看到我蒼白的臉色,不滿地皺緊眉頭,可終究,沒有立場在大庭廣眾下說些什麼。
走過一段寸草不生怪石嶙峋的山路,我們來到山頂Mercure酒店。安排好住處,午睡小憩後,大家便紛紛聚首,相約爬上神山,也就是傑布哈菲特山的至高點。
之前連翩說這是阿聯第一高峰的時候,我嚇得不敢攀爬。可如今已經開車到了山頂,只需要再攀一個小山頭,看起來並不太困難。
嘉軼藉口身體不舒服,沒有出現,我們一同吃午餐的剩下四人,便一同踩上了通往山頭的簡易石子路。
小路蜿蜒崎嶇,遠看山上的石頭風化很嚴重,但是走近仔細觀察,才發現石頭縫裡還有一些綠草。絕境之中,總有生命的奇蹟。我和穆薩在這場看似死局的愛戀中,能夠有衝破的那天嗎?我努力給自己打氣,想讓心境變得樂觀一些。
爬到半山腰,平原顯出一種朦朧的色澤,腳下的石頭咔咔作響,衣服也被汗水浸濕。這個時候,已經看到兩旁的石壁上刻滿了各國的文字。形形色色,從阿拉伯語到英語,甚至還看見了兩個碩大的紅字,寫著「中國」。
「這個我認識。」穆薩指著那兩個紅字,一字一頓地認真念著,「中,國。」
「學得不錯嘛,嘉軼把你教得這麼好。」我由衷地表揚他。
他轉過頭詫異地看我:「你怎麼知道我在學中文?嘉軼告訴你的?」
糟了,暴露了。我乾笑兩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穆薩沒有介意,笑道:「你知道也好,反正都是為了你。」
我心中漾起柔情蜜意,卻還是嘴硬道:「中國人口是世界最多,你學會漢語,走天下都不怕,說到底好處還是在你自己。」
穆薩寵溺地笑笑:「我學中文不成體系,沒什麼規章,『中國』這個詞,是我學的第二個詞組。」
我好奇地問:「那你學的第一個詞組是什麼?」
他在斜陽若影中神秘一笑,悄聲說:「等會兒告訴你。」
我們出發的時間較晚,我又因為腰傷走得慢,到達山頭時,太陽只在地平線上殘存一半。山頂被照得金碧輝煌,落日餘暉中,山下的荒蕪沙漠都籠罩上一層酒紅的光,也讓神山如夢似幻的本來面目慢慢彰顯。
沙海,暮光,落日,還有穿著白袍的穆斯林坐在山顛上,對著天空唱歌。有人站在山頂朝遠方呼喊,如訴如傾,渺遠空曠。
我為這般浪漫而神聖的氛圍迷醉,然後,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輕而長,綿而深,竟是熟悉的漢語。
他蘊了氣息,說道:「我愛你。」
這一句「我愛你」,說得生澀卻熟練。發不出完全標準的普通話,卻是一氣呵成,溫柔而用心,不知他私下為此練習過多少遍。
原來,他學中文,會的第一個詞組是:我愛你。
我的身體激起一陣震顫,感動得想要落淚,卻是輕笑不止,暖意洋洋地看著他。甜蜜和悲傷同時交織在心頭,我朝山頂的尖端更靠近了一步,四周都是峭壁,沒有任何欄杆和保護措施。一陣大風過來,身體被吹得立足不穩,可我就在這風中,笑看著他,用中文回應道:「我也愛你。」
用我的母語同他交流,似乎無限地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穆薩聽懂了,笑了起來,很燦爛很快樂。認識他這麼久,我從來沒見他笑得如此開心。也許,這笑是因為彼此「退而求其次」的相守,縱有不足,但畢竟撤去了一部分心牆。在這樣的現狀下,雖然只有這一丁點的陪伴,便能讓彼此感到加倍的快樂。
只是我不知,風中的誓言,到底輕重幾何?又是否會被吹散無蹤?
下山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拿走了一塊石頭。因為穆薩說,山巔的石頭得到了真主的賜福,石頭的主人可以得到真主的保佑。我小心翼翼地攥緊手中的石頭,心想:「穆薩,你的真主,能否保佑我們得到幸福?」
下行途中,連翩和愛德華忙著拍照,我和穆薩站在不遠處等著,他靠近了我一些,低聲說:「今天晚飯後,等著我,我過來找你。」
我笑著點點頭,期待壓過了其餘情緒。
緊接著,穆薩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眼號碼,皺起眉頭,接通電話,低聲與人交談起來,說著說著,腳步微微移動,有著明顯的不安。
我聽不懂阿拉伯語,可我聽得懂「萊米絲」這個名字的音,在穆薩口中反覆出現。
我凜凜地站著,心往下墜落,空蕩蕩的,只覺張皇失措。而他接著電話,一直蹙著眉,也是滿臉的愧疚。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敏感地問。
穆薩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躊躇半晌後,無奈地說:「萊米絲對我很失望,前幾天獨自收拾包旅遊散心去了,說是來了阿布達比。電話是阿尤布打來的,責怪我對他妹妹的關心不足,讓我趕緊去阿布達比把萊米絲找回來。」
心中沉甸甸的,但我馬上緩過神來,鎮靜地對他說:「你現在不就在阿布達比嗎?剛好開著車,就先去找她吧,要是出了什麼事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