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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7:58 作者: 酒澈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正中下懷。微微錯愕了一瞬,我便點點頭,應道:「是挺想換一個新環境的。」
他們面露喜色,再問:「那你和我們倆一組如何?」
「我是覺得挺好的,不過……」遲疑了兩秒,我皺眉問道:「那嘉軼怎麼辦?」
他們當中的一人擺了擺手,嘆氣道:「我們也不是故意這樣,但嘉軼有時候愛鑽牛角尖,做事的效率也比較低。合夥嘛,當然希望能同更談得來的人湊在一起,最好成績也比較好,就來找你了。」
手撐著下巴,我暗暗揣摩著。他們的做法,我雖然理解,卻不太贊同。放在國內也許沒什麼,但留學在外,若是有人單獨被排斥,這種孤獨感和疏離感便會放大數倍。更何況還是像嘉軼這樣,被我給頂替在外的。雖然我很想一口答應,但還是不得不顧慮他的感受。為了防止關係鬧僵,提前告知還是很有必要的。
我想了想,對他們說道:「我先跟嘉軼講清楚,等會兒再給你們答覆吧。」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點點頭,離開了。
在中國留學生這個小圈子裡,排擠和容納都很微妙。雖然表面看來融洽無比,私底下,大家還是會自私地讓自己過得輕鬆一點。
往常,嘉軼起碼會提前一刻鐘到達教室。但他今日臨到上課,才踩著鈴聲姍姍來遲。他的目光在教室的位置中游離,我揮揮手招呼他過來,嘉軼的目光便鎖住了我,大步邁來,坐在我身旁。
我正想著怎麼組織語言,老師已經站上了講台。我壓低了聲音,決定先問最顯然的問題:「你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
嘉軼一邊從包里拿出教材,一邊解釋道:「我在路上遇見了阿尤布,在教室外聊了一會兒。」
「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印象中,他們應該並不熟識。
「上次他給你遞請帖的時候,我就在旁邊,他覺得面熟,就記住我了。」
原來是這樣,我不自覺地微闔雙眸,忐忑不安地問道:「你們聊什麼呢?居然這麼久。」心裡暗中期待,千萬千萬,不要和我有任何關係。
嘉軼的臉上顯出一絲為難的表情,頓了頓,斟酌著說:「我和以前小組的兩個人合不來,恰好阿尤布問我要不要和他們成一組,我就答應了。」
我怔了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沒想到我方才糾結萬分的話題,竟如此輕輕巧巧地被他說了出來,如此,我也不必再抱有任何負罪感,唇畔不經意地漾起一絲愜意的笑。只不過愜意的同時,又泛起了陣陣的失落。阿尤布到底還是防著我的,徑直劈開了我與穆薩原本就微薄的聯繫。這是一個疏遠冷淡的暗示,我不可能看不懂。
嘉軼觀察著我的神色,瞧見我眉頭緊蹙,還以為我心有怨言,連忙出言解釋道:「我看阿尤布主動提出,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
「沒有,你誤會了。」我打斷他的喋喋不休,苦澀與輕鬆同時竄入心緒,牽起一絲笑容,想了想說道:「你以前的隊友也來找過我了,我剛才是在想,這事怎麼剛好這麼巧。」
說罷,我展顏微笑,做出輕鬆的樣子:「我剛才還擔心你會生氣呢,現在好了,皆大歡喜。」
聞言,嘉軼也舒出一口氣,笑了笑,攤開書本,專心聽講。
我用力捏住自己的手腕,心想,這果真是皆大歡喜。我脫離了過去的小組,與穆薩的聯繫越來越稀薄,今後的學習任務也能夠輕鬆些。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局面嗎?我想要脫離穆薩的願望,不也是因此順利地前進了一大步嗎?
或許,正是因為一切太過順利,才顯得有些不真實。
我恍惚了一陣,很快說服自己回過神來,聽老師漫談著全球各區塊的油氣構造特徵。講到中國時,他著重渲染了一番,還附上了他去大興安嶺研究斷褶帶時的實地採集圖片。顯然,這位老師十分喜好遊山玩水,因為他照片中的壯美景色比地質現象要多得多,甚至十分注重照片的比例協調,有著做攝影師的潛質。
無論怎樣,在課堂上聽見外國老師提及中國,心情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激動,像是尋得了一種歸屬,或是他人對祖國的認可。我的心情就在這激動中澎湃起伏,以至於下課後,我匆匆答應了那兩名中國學生的組隊請求,便迅速趕去了圖書館。
我們學校圖書館的石油專業類書籍很多,分門分類的方法也不少。從前我都只借閱對寫論文有幫助的書籍,但經過這堂課程的薰陶,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國外文獻里的中國。反正現在剛剛開學,課業也不重,容得我隨意亂逛。
在書架間走走停停,我記得亞洲地區的石油地質概況就在這附近,便漸漸放慢了腳步。
圖書館很安靜,這一片專業書籍的區域更安靜。平日裡,大家只會在趕論文時才到這裡查閱資料,此時,便只有不起眼的寥寥數人。
我順著指引搜尋過去,中國,應該就在這一片。目光在書本上來回遊移,突然,透過書架之間的縫隙,看到了稜稜寸寸間,垂著頭認真閱讀的那雙眼。
他沒有抬頭,睫毛靜靜垂下,那雙金棕色的眼睛掩在其中,安詳沉鬱。在列列林立的書架間,我聽見他的手指嘩嘩翻動書頁的聲音,和著這滿室溫煦,便如一襲似近似遠的翩翩白衣落於萬丈紅塵,也落於我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