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2023-10-02 01:46:24 作者: 半袖妖妖
    挽玉低著頭,絞著手裡的手帕:「本來這門親事就是他自己願意,求了媒人來提的,家裡老太太不大樂意,說了他好幾次了,前兒他跟家裡說了,他阿娘倒沒說什麼,就是老祖母說婚期定了,如何改得,不知道什麼個意思,昨個他還沒來。」

    說到沒來的時候,她一臉淡然。

    是了,姐妹二人一個樣的,都經歷過背棄,原本就生了不信的心,可世道如此,女人畢竟還是弱者。

    站起身來,徐良玉呸了一聲:「他家這是拿喬著呢,你尚未進門,就先給你個殺威棒下馬威,以後若真讓她拿住,進了門還能有好日子過?」

    她氣憤,惱怒,可這個時候,又別無他法。

    給阿姐準備的嫁妝,已經著手在辦了,可這個孩子實在來得不是時候,平白愣是讓秦家拿住了一樣。

    徐挽玉不知想起了什麼,眼圈紅了。

    她拿著帕子,擦著眼淚瓣,一手還按在了小腹上:「從前有一回我就以為是有了,嚇得不輕,不過是虛驚一場。那時就想,就算孩子不要了,也不能讓人瞧不起。這回真真的是懷上了,卻沒那狠心捨不得了。」

    在她面前走了幾步,少女坐了她的身邊。

    握住了她的手,還輕輕按了按:「先別急,家裡人不用瞞著,養好身子要緊,辦法總會有的,先等等,我不信秦家這郎君還能放任自己孩子不管了!」

    徐挽玉低著頭,眼淚又是落了下來:「理是這個道理,但若真較真起來,誰臉上也不好看,再說以後生了孩子出來,孩子也讓人瞧不起,我心裡不願意這樣,可眼下也沒什麼辦法。」

    民風再開放,再自由,男女之事,多半吃虧的也還是女人。

    少女沒由來地一股子邪火,無處宣洩。

    她們坐了一處,又說了會話,孩子還是個芽孢,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徐良玉安慰了她一陣子,讓羅措外面租一輛車馬,這就送了姐倆先回去。

    阿姐一走,也是無心做事。

    偏偏鋪子裡還忙了起來,這一忙,一直轉到了晚上。

    一早出來的時候,青蘿就被人叫走幫襯著做事去了,她也沒太在意,此時夜幕降臨,也無車馬,只怕她不敢回還,柳相宜收拾了櫃面,放下了捲起的袖口,這就到了她的面前。

    這掌柜的,甚合她意。

    柳相宜家中寡母病榻多年,他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已經成婚,家境貧寒。

    他做事從來小心仔細,平時也不問閒事,徐良玉很是中意他的人品,私下裡,給他加了銀錢。

    此時她才披了襖子,回頭還要叮囑他關好門窗,他卻已經到了眼前來:「正好我順路去那邊有點事,一起走。」

    徐良玉回眸,啞然失笑:「得了吧,現在我在別人眼裡是個小寡婦,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大晚上的,還是別一起了,讓人看見了也不是怕說,只是懶得應付。」

    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堅持就有點不識趣了。

    柳相宜正覺尷尬,門口的燈火忽然閃了閃,一人腳步匆匆,進了門就站了一邊。

    少年一身素衣,俊秀的臉上眼還腫著,叫了聲阿嫂,目光卻是在柳相宜身上打量著,一副戒備模樣。徐良玉卻沒注意到他臉色,連忙拿了自己的東西上前:「檀越,你怎麼來了?」

    檀越也不往前,神色淡淡地:「今天給阿兄迎五招魂,怕阿嫂忘了,來接阿嫂早點回去。」

    徐良玉果然是忘記還有這麼一說了,她又對柳相宜仔細叮囑兩句,才是和少年一起出了雲裳坊,晚上起了北風,生冷生冷的,檀越也不知在門口聽著多少,偏過臉來就是說教:「阿嫂新寡,服喪期間,還是多多避嫌較好。」

    說起服喪了,她忽然想起了那張休書。

    其實只要有那個,是完全可以擺脫這個身份的吧!

    在心裡盤算著怎麼去李德那討要回來,一路上檀越與她說的話,偶爾也心不在焉地應上一聲。迎五比迎三要簡單,做法事的師傅們早在院子當中擺好了法門,檀家一片經聲。

    不回來的時候還好一些,一旦回到檀家,徐良玉的心緒都十分的複雜。

    收拾了檀笙僅剩的最後一點東西,她拿了盆進了一邊的院子。

    其實他也沒剩什麼東西了,只她送他的那個人偶,起初想留個念想不捨得燒了,今日看著它,總覺得有莫名的難過,這才出來點火。檀越兄妹不知去了哪裡,這個時候,徐良玉反倒是想一個人了。

    她根本不害怕,那活生生的人,從前與她說笑,就算不在了,總覺得和鬼也沒什麼干係。

    這院落平時都沒有人的,裡面漆黑一片,只門口掛著兩盞燈火,有這麼兩道紅火苗,撕裂夜晚的黑處。徐良玉點著了火,輕撫著人偶的髮辮,猶豫片刻,還是讓她放入了火中。

    小北風吹得火苗旺盛,她忽然有點感傷了:「大抵是我太薄情寡義了,總不能真相信你,像你這般處心積慮的人,向來不說無意義的事,不做無意義的事,如此讓人信得?」

    火苗呼呼地,少女索性坐了旁邊的石塊上,屈膝抱住了自己:「你要還在的話,阿姐的事總會有辦法的吧,還是我太愚鈍了。」

    人偶被火點著,伴隨著夜空當中也能聽見的誦經聲音,跳著的火花十分的詭異。

    徐良玉就那麼看著,一點也不覺得害怕:「怎麼?難不成你真的被詔回來了?」

    說著絮絮叨叨說起了阿姐與秦行的事情,直嘆著氣:「這事難辦,我想真沒有什麼法子能幫著她了,你若在天有靈,晚上給我托個夢,也好和你算算舊帳。」

    揚起臉,夜空中一彎月牙看著很是感傷。

    她喃喃自語,又說了遍難辦,才要起身,一個黑影突然從院子口的暗處走了出來。

    身後的榮生挑燈向前,燈火映出了李德的臉,他負手而立,走得十分緩慢:「這有何難!」

    第26章紅粉墨

    第二十六章

    火苗越來越小,火勢一去,頓時覺得風也小了些。

    李德腳步不快,榮生側立在旁,燈火昏暗。

    他一身白衣,身上叮噹掛著的佩玉隨著他的腳步微微作響,許是她剛才太專注了,並沒有聽見動靜。

    徐良玉連忙站了起來,上前見禮,誦經聲在靜夜當中聽著更別有安意,不知是這種輕輕的誦經聲讓人不自覺地安分,還是過了暴怒期,李德神色淡然,這一抹白,動作之間,卻只有一個雅字。

    他這般的樣貌,眉眼一動,都是景。

    她欠著身,見禮,在他嗯過一聲後也保持著這個姿勢並未站直。

    李德鳳目微揚,目光就落在她的背脊上:「怎麼?」

    在這裡遇著他正好,此時四下無人,說話更加的方便,她在夜色當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卑不亢:「敢問殿下,檀郎留給我的東西,是留著還是燒了,我自己能做主嗎?」

    他點頭,淡淡道:「那是自然。」

    她的那點小心思,就仿佛是一丁點都沒有察覺到一樣,李德站在她的面前,眸底是火盆里逐漸熄滅的火苗,陪伴了他多年的,他唯一信任的人,此後是病著,還是怎樣,都不會再有了。

    徐良玉察覺到他的沉默,忙說:「那休書……」

    不等她說完,李德立即回神:「哦~你想拿回休書。」

    這還用說嗎?

    她當然想,她當然想,不管她怎麼選擇,那也是她的東西。

    就像是聽見她心裡的祈盼一樣,她聽見窸窣的動靜,忍不住抬眼一看,李德竟然真的入懷拿出了那封休書。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收走她的休書,也不明白,他為何隨身攜帶,但是在檀笙與她的這場婚事當中,從欺騙開始,到他離去,所有的都刻進了骨血當中,她不想回顧,也不想重溫,所以,她需要自由。

    掙脫檀笙便能獲得自由。

    她需要那封休書,那是檀笙給她留下的最後一點信任。

    李德很快拿出了那封書信,並且抬高了手臂,示意她站直。

    徐良玉也懶得應付這些禮節,當即站直了身體,抬手去拿。

    不敢置信的是,他竟然十分配合,後退了一步,把休書送到了她的面前。

    只是她伸手拿過,李德卻未放手。

    她抬眸:「殿下何意?」

    他聲音淡淡的,似是不經意提起一樣:「才走過時,聽你說起何事難辦,可是想好了,本王只管家事。」

    和檀笙不同的是,面前這個人喜怒無常,而且不喜言笑。

    但是從他對待檀笙可看出,李德的確是極其護短的個人,他兩指夾著的,是休書,風淡雲輕地說出家事這兩個字,是可以幫她的意思,但是前提她得是家人。

    他將檀家看做家人嗎?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