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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0:55 作者: 耳元
延昌帝格外重視此次秋狩,特地下令雜七雜八的家眷就不帶了,規模比去年要小了不少。
梅茹對秋狩已經沒有太大興致,偏偏李皇后在這個關口召她單獨進宮,她心知不妙。
果然,因為寶慧公主這次依然要去圍場,於是特地點了梅茹伴駕。
聽到這個消息,梅茹心底是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但臉上又不能顯露半分,這會兒只恭敬垂首,婉拒道:「皇后娘娘,公主殿下,過些時日臣女要伺候平陽先生雲遊,恐怕……」這要雲遊的諢話是梅茹現編的,先胡亂搪塞應付這二位----梅茹實在不願意與皇后一方多扯上什麼關係,更不願意跟太子有任何瓜葛。她如今勢單力薄沒別的法子,能躲則躲,能避則避罷了。反正就算皇后問到平陽先生那兒,先生也會替她圓回來。
而且,梅茹之所以抬平陽先生做藉口,實在是因為延昌帝都要賣半分平陽先生的面子。
這會兒聽了這話,李皇后雍容華貴的臉上淡淡攏上一層不悅之色,懶懶道:「本宮竟不知先生又要雲遊?」她說著勾著唇輕輕一笑,似是不屑。
梅茹仍垂眸,恭敬道:「回娘娘的話,先生早就嫌棄臣女愚鈍,一直有此打算,只不過臣女亦是前幾日才知曉過些時日要出門。」
「既然如此----」李皇后頓了頓,道,「本宮與皇上商議一番。」她有些累的擺手,道:「三姑娘先退下吧。」
寶慧公主哎了一聲,指著梅茹道:「先別走,本公主還有些事要問你。」
梅茹身形頓住,恭恭敬敬的立在那兒。
寶慧公主走過來,趾高氣揚的對梅茹道:「你隨本公主來。」
梅茹只能跟著。
寶慧公主得聖寵,一人獨居一座宮殿。
前世梅茹與這位公主走動不多,因為李皇后不喜歡梅茹,所以那會兒寶慧公主也不會給梅茹好臉色看。
寶慧公主脾氣驕縱的很,端坐在上頭,頤指氣使道:「你騎術不錯,教本宮騎馬。」
梅茹心底不悅,但還得好脾氣又小心翼翼的恭維道:「臣女記得公主殿下騎術不錯,哪兒需要臣女來教?」----去年秋狩的時候,這位寶慧公主就會騎術,只是騎得勉勉強強罷了。梅茹覺得這位公主更應該找個師傅,好好教一教射箭行獵的本事。
寶慧公主一愣,就被梅茹繞進去了,回道:「本宮騎術是不錯,但是……」她「但是」好久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還邊說邊往殿外覷,梅茹就知道不對勁。
果然,不消片刻,那太子急匆匆來了!
聽到外面宮人請安的動靜,梅茹噁心的渾身上下汗毛都豎起來。強咽下厭惡之意,她給太子請安。太子笑呵呵的,伸手過來虛扶道:「三姑娘客氣,快快免禮。」這油膩膩的聲音入耳,梅茹還是要吐。再見他的手要碰到自己的袖口了,梅茹往後避了避。
指尖落了空,太子也不氣,仍是笑呵呵的。
他一低頭,便見梅茹仿若最最翠綠打眼的花枝立在跟前,骨子裡挺得又傲又直,偏偏腰肢纖細,胸脯還脹脹鼓鼓的,身段說不出的勾人啊。太子心神微漾,視線自姑娘家雪白的頸子拂過,隱隱約約似乎聞到了一股冷香,也不知她用的是何香。
這人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梅茹還是噁心的要命,只恨不得真掏出匕首捅這人幾刀子。
許是察覺出梅茹的怒意,太子收斂起神色,跟寶慧公主旁若無人的閒聊,故意將梅茹冷在一旁。
良久,寶慧公主似乎才看到梅茹,隨意揮手道:「你回去吧。」嬌蠻又任性,比梅茹過去還厲害呢。
梅茹應了聲「是」,正要隨宮女離開,就見太子起身,理了理袖子,不要臉道:「本宮也正要出宮,正好與三姑娘一道。」梅茹臉沉下臉,那人偏似毫不在意,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喚梅茹:「三姑娘,還有其他的事?」
梅茹只能硬著頭皮,卻也離這人遠遠幾步路,又慶倖幸好還有宮女太監一道。
太子根本不在意,他就是逗逗她,這會兒臉上掛著笑,悠哉悠哉,走得不快不慢。
梅茹耷拉著腦袋跟在他後面,忽的,就聽太子咦了一聲,閒閒笑道:「七弟,你今日怎麼進宮來了?難道父皇召見你?」滿是嘲諷之意。
聽到那個稱謂,梅茹滯了滯,悄悄抬眼。
暗紅的宮牆,綠色的琉璃瓦,長長的甬道,夏日刺眼的光影里,梅茹只看到一道瘦削的身影,看不清眉眼,卻又知道是那人。她又低下頭,聽前面二人寒暄。
傅錚回道:「十一弟在信里要些東西,我閒來無事,便進宮來替他取一下。」
太子笑了一下,又問:「今年秋狩七弟可去啊?」
傅錚道:「父皇並未召我伴駕。」頓了頓,他道:「不瞞皇兄,我如今騎不了馬,更拉不開弓。」
太子「噢」了一聲,似乎想起來什麼,這才拍了拍傅錚的肩膀道:「忘了七弟的傷了。」又道:「我們先出宮了,你去拿十一弟的東西吧,十一弟得勝回朝,也該慶賀慶賀。」
傅錚眉眼淡淡的替傅釗道了謝,他垂手立在旁邊,太子施施然走過去。
梅茹仍停在那兒,太子回頭道:「三姑娘,又怎麼了?」
梅茹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傅錚,那人仍面色淡然的垂著眼帘,看不清眼底的眸色,許是真不在意的模樣。梅茹知道,他如今是不可能再得罪太子的,更何況傅錚一旦決定了,就不會再跟從前有牽扯。
頓了頓,梅茹忍著噁心過去。
她經過身旁的時候,傅錚看到一方斜斜的又窄窄的纖瘦影子。他垂眸靜靜望著,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傅錚才抬頭遠遠望過去。很快,他收回視線,轉頭吩咐石冬:「讓十一弟儘快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上面還有一更,親們別忘了啊嚶嚶嚶,每次第一更總是看得人少,不知道是不是大家不知道我在雙更?
第87章 1.22
這日平安回府,梅茹仍不舒服。太子赤.裸裸打量的目光好像還停在頭頂,她只覺地惡寒陣陣。待痛痛快快洗過澡,渾身清慡了,梅茹才終於舒出一口濁氣。
這個季節的天氣還是又悶又熱,蟬鳴不斷,也就夜裡稍微涼快些。
她還欠著淨明的觀音像呢。梅茹立在窗邊略略平復下心緒,然後眉眼溫柔的低頭落筆。觀音總是慈悲的,她萬萬不能戾氣太重。偶爾有風拂過,玉色紗質的睡衣貼著姑娘家玲瓏的身段起起伏伏,長長的烏髮半濕半干,隨意垂在後頭,靜琴在旁邊拿軟帕輕輕擦拭。
一切正安靜,意嬋端著剔紅漆盤打簾進來。那漆盤裡頭是一頂粉彩花蝶盅。意嬋笑道:「姑娘,前面夫人特地讓人送來的綠瓜蜜,說是姑娘愛吃的。」
梅茹被太子噁心的沒任何胃口,懶洋洋拂了一眼,她隨口道:「先擱那兒吧。」
這可真是件稀奇事……意嬋悄悄看了看靜琴,靜琴輕輕搖了搖頭。將粉彩花蝶盅擱在旁邊的翹頭案上,意嬋問:「姑娘可是身子哪兒不慡利?」
梅茹默了默,忽然想到一樁事,她停筆一頓道:「意嬋你先去外頭,我問靜琴一句話。」
難得聽姑娘這麼吩咐,意嬋自然不會多打聽事,這會兒拿著漆盤掀簾而出,又遠遠的守在外頭。
裡頭剩主僕二人,梅茹方淡淡轉過身,問靜琴:「那把匕首擱哪兒了?」
這話問的是西羌回來多出來的那把精緻匕首,靜琴會意,她回道:「還收在奴婢那兒。」
沉默良久,梅茹嘆了一聲,吩咐道:「去找個萬分可靠的人,尋一把小一些的、趁手的,能讓我隨身帶著。」她原先有一把的,後來掉在西羌驛館了。
靜琴聽得心驚,「姑娘這……」她滿臉憂色的望著梅茹。梅茹什麼也沒說,只又叮囑了一句:「千萬別對爹娘說。」靜琴點點頭,梅茹這才重新落筆。其實梅茹作畫與她寫字差不多,都比較隨性,筆下的東西隨意揉捏,偏柔偏軟,不像傅錚的畫更有氣勢。偏偏這一筆落下來,筆鋒凌厲,透著肅殺之氣,卻是徹徹底底的將本該慈悲的觀音像毀了。梅茹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什麼,又輕嘆了一口氣,心底隱隱約約的就是覺得不妙。
外面這天兒竟越發熱了,夜裡她睡出一身汗。
翌日,梅茹正要乘車去平陽先生府,就有皇后跟前的小黃門來府里傳話。顰了顰眉,壓下不耐煩之意,梅茹去春熙堂聽皇后口諭。
皇后口諭說,昨日夜裡太熱,帝後打算去半漪園小住兩日,今天夜裡還要在園子裡設宴。為示聖寵,欽點梅茹過去呢,順便給公主做個說話的伴。----半漪園是供宮裡貴人們避暑消夏的好地方,在京城西郊,約莫三十里路。若是要去,恐怕晚上還得住在園子裡,多有不便啊。
梅茹心底的不妙再度冒出尖來,沉了一沉,她還是蹙眉。
杜氏謝過帝後的恩典,轉頭吩咐喬氏:「這宮裡的宴請萬萬不能失了體面,替循循挑件妥當的新裳。」
喬氏點頭:「媳婦知道。」
梅茹忙作勢撒嬌:「老祖宗,娘親,我這兩日腦袋有些暈呢,能不去麼?」
「循循哪兒不舒服?」聽到這話喬氏就著急了。再見梅茹臉色蒼白,小臉鬱鬱寡歡的可憐樣,她心疼道:「怕是暑熱。」又對老太太道:「娘,要不別讓循循去了?」
「若是暑熱,循循就更該去了,京城哪個地方能比那地方涼快?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呢!」杜氏唬著臉教訓道。
聽老祖宗這麼說,梅茹知道自己這次推脫不得,只能順著道:「那我還是去吧。」
杜氏笑著點點頭。
梅茹院子裡的丫鬟已經聽說姑娘要去半漪園的事,連忙將今年新做的衣裳和首飾拿出來,只等梅茹挑。梅茹懶得看,只望向靜琴。靜琴附耳道:「姑娘,還沒來得及安排人出去尋呢。」梅茹沉著臉,冷冷道:「將那把帶著。」
傅錚在西羌送她防身的那把,雖然沉,但也還算趁手。
半漪園坐落在燕山山脈底下,仿江南水鄉而建。園子占地很大,裡面山山水水相間,亭台樓閣不斷,假山林立層層疊疊,真是美不勝收。梅茹卻沒有賞景的心思。她暫時被安置在諧趣園最後面的汀蘭館歇腳,離寶慧公主很近。
想到昨日宮中的那些不快,還有那位公主胡鬧撒潑的勁,梅茹眉心仍然輕蹙。
今天這一路過來,她雖然沒有遇到太子,但梅茹知道,那人就在這兒。
太子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哪怕占不了什麼實際的便宜,只口頭調戲幾句,於他而言也是種微妙的逗趣,更像是一種助興。但對梅茹來說,這就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折磨,光是想到那人油膩膩的聲音,梅茹渾身上下便像有無數個小蟲子在爬,她又要吐了。
如今坐在這空蕩又冷清的汀蘭館裡,梅茹更是有一種荒唐錯覺,好像那位好色的太子就躲在不為人知的某一處,正暗地裡窺視自己呢……想到那人毫不掩飾的目光,梅茹只覺得心口仿佛纏著根弦,緊得慌,還有些難受。她坐在那兒,將那把匕首死死握在手心裡,那觸感還是沉甸甸的,冰冰涼涼。
梅茹臉沉著,一顆心忽上忽下,偏偏今天進宮她連個可靠的丫鬟都沒有。
夜裡,延昌帝與李皇后設宴。
女眷在後面的湧泉閣,男眷則在前面,中間隔了一汪水榭。
除了梅茹,賀府的幾個姑娘也在----賀太傅得皇帝重用,連帶府里的賀娟、賀妍和周素卿也被帝後高看好幾眼----如今她們幾人姑娘坐在一起,偶爾小聲說著話。梅茹心裡頭裝著事,處處防備著,但一張俏臉仍風輕雲淡的,抿著唇淺笑,看不出絲毫的不對勁。
誰都不知道,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她心口那道弦已經越繃越緊,也不知什麼時候就要繃斷了。
宴過大半,果然,那根弦嗡的響了一下,顫的人心尖發疼。
就聽上面的寶慧公主淡淡的又頤指氣使道:「梅三姑娘,本公主要回去換身衣裳,你離得最近,陪本公主一道過去。」
這便是來了。
梅茹心頭顫了顫,可她又能如何呢?手在寬袖裡攥了攥,梅茹抿著唇,起身道:「是。」
這湧泉閣靠著湖邊,一走出去,湖心的風送過來,梅茹竟生生打了個寒顫。
現在天色很晚了,這園子裡假山堆疊,樹影重重,便顯得周圍愈發陰森幽暗。那寶慧公主明顯不懷好意,前面只安排了一位宮女挑著宮燈照路,偏偏還專挑那些偏僻無人的曲徑走,美其名曰「有意思」。半漪園太大,梅茹又不熟,繞來繞去,她雖然專心致志的盯著前面頑劣的小姑娘,但繞過一處奇形怪狀的假山時,還是跟丟了!
對著面前空洞洞的夜,被冷冷的風一吹,梅茹渾身的汗毛又要豎起來。
她正有些摸不清方向,下一瞬,身後緊跟著就傳來腳步聲!
那是男人的腳步聲,沉沉的,踏在心尖上,像是一種該死的凌虐。梅茹前後兩輩子只能聽出傅錚的腳步聲。來人不是傅錚。她心下又是一沉,戒備的往後打量過去----
今日月色隱在厚厚的雲層里,很淡很淡,周圍是濃濃的一片黑,隔了不遠的地方才挑著幾盞燈,只見那團暈黃里慢慢映出一道身影,先是頭,然後是男人的身子……
這一瞬,梅茹頭皮登時發麻,她不認識路啊,只能悄悄的往假山林子裡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