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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0:55 作者: 耳元
    何況,這真不算太過冒險。西羌內亂,不到十歲的公主想要尋求庇佑,讓魏朝替她平叛,那真的是如有神助。

    事不宜遲,梅茹忙去見傅錚。

    如今出使之事仍由傅錚統領,具體事宜,她自然得與這人好好商議。比如,每年進貢多少銀子,割幾座城池,又獻多少美女和金銀珠寶。原本的數額是出使前延昌帝定下的,可梅茹覺得現在可以再多要一些,而且對方不太會拒絕。

    如此一想,她的臉上不禁帶著些輕鬆喜色。

    梅茹隨著傅釗進帳的時候,嘴角仍不由自主悄悄彎著,那唇柔軟而瑩潤,偏偏上面還留著曖昧痕跡……拂了她一眼,傅錚漫不經心移開視線。

    察覺到這人的視線,梅茹見了禮,只垂首而立。這帳中還有傅釗在,她自然不擔心什麼。

    那邊廂傅釗已經替梅茹道:「七哥,循循說她要去呢。」

    傅錚「嗯」了一聲,重新抬頭望向梅茹,「三姑娘,你自己心裡可有什麼盤算?」他問。

    「回稟殿下,我正想與殿下商議此事。」梅茹畢恭畢敬道,絲毫看不出任何異樣。

    傅錚冷哼,暗忖,這丫頭也是個會裝模作樣的小東西。他心裡雖這樣想著,面色也是公事公辦的模樣,傅錚道:「你且說來聽聽。」

    他二人說這些規規矩矩的正經事,傅釗便覺得有些無聊。他坐在那兒無所事事,恰好傅錚道:「十一弟,你先下去替我寫那道摺子。」又道:「寫完之後,拿來我看看。」

    聽到傅釗要走,梅茹心裡終於略略一緊。剩她和傅錚,這局面就沒那麼輕鬆了。

    傅釗應下來,正要出去,沒想到傅錚卻又突然喚住他:「釗兒。」傅釗轉過身來問:「還有什麼事?」

    再拂了眼梅茹,傅錚安排道:「這次梅三姑娘出使,你便跟著一道過去。」

    「我也去?」傅釗驚訝一瞬,旋即是欣喜之色,他得意對梅茹道:「循循,如此本皇子還能一路照拂你。」

    不知想到什麼,梅茹默了默,沒說話。

    傅錚也是沉默。

    待傅釗歡天喜地下去,這帳中便僅剩他二人,氣氛一時就壓抑下去,梅茹還立在那兒,恭敬的不得了。墨黑的眼望著她,傅錚淡淡道:「阿茹,坐吧。」

    甫一聽到這個稱呼,梅茹渾身汗毛直立,她戒備又警告的瞪著傅錚。

    那雙眼太厲,傅錚垂眸:「阿茹,你且放心,你與十一弟之間本王是看在眼裡的,否則也不會作此安排。」他只略有些悵惋的說:「不過是一時改不過口罷了。」說著,他仍望著梅茹問:「你呢?」

    他的眉眼是冷峻且殘酷的,如今難得有些哀戚。

    梅茹沒說話,仍畢恭畢敬站著。

    倏地,傅錚就又自嘲的笑了,他轉而叮囑道:「十一弟的性子稍微毛躁,阿茹你性子堅韌沉穩,路上與他多相互照應。」說完,沉默少頃,傅錚還是自嘲的笑:「不過,十一弟定會好好照顧你的,這些倒是本王多慮了。」

    這一回帳中安靜的更久一些。

    半晌,傅錚起身,走到梅茹跟前。

    他的身影沉沉籠罩下來,梅茹有些不大自在,下一瞬,那男人又毫不客氣的捉起她的手腕!

    梅茹嚇了一跳,她使勁掙,偏偏傅錚鉗制的力氣極大,她怎麼都掙不開,梅茹只能怒目而視,「殿下!」她壓低聲喚他。傅錚卻是一臉平靜。他沒做其他,只將那把匕首重新放回她的手心,又望著梅茹,鄭重道:「阿茹,在外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本王在此擔心。」

    第七六章

    梅茹與傅釗一行並沒有立即上路,阿眸公主派來的兩個信使很急,日日到傅錚面前嘀嘀咕咕,要求立即出兵云云。傅錚只當聽不懂,躲在帳中養傷,一直按兵不動。

    除這二人之外,傅釗也怪著急的。

    他頭一回能親自做些大事,又是和梅茹一塊兒,這會兒早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七哥,怎麼還不讓我們去啊?」傅釗沉不住氣道。見傅錚還立在案前,悠悠閒閒的嘗試左手執筆寫字,他不由愈發著急。

    傅錚這幾日負傷在身,閒來無事,索性開始練左手書畫。說起來,他右肩的傷勢實在太重,就算能夠養好,也難再恢復到從前的模樣。傅錚原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經明行修,整個京城無出其右者,以後恐怕就不行了。

    待左手寫完一行詩,傅錚攢眉端詳半晌,方慢悠悠抬起黑眸。

    傅釗正心急火燎得在帳中團團轉,他道:「七哥,我們究竟何時出發?」

    「十一弟,再等等吧。」傅錚淡淡回道,「如今越沉得住氣,你們此行越順利。」

    傅釗知道這話是沒錯,現在不應該是他們著急,而是西羌那位公主,他七哥不過順勢從心理上打壓一下對方,可傅釗就是這麼一個著急脾氣。

    按著傅錚的話再多等兩天,傅釗萬萬沒想到,竟將梅茹大哥一行人給等來了!

    見到梅湘來,傅釗連忙去給梅茹報信:「循循,循循,你大哥來了。」

    梅茹那會兒正在看書呢,一聽這話,她心頭大喜,書也不要了,急急忙忙跑出帳篷,遠遠一瞧,果然是梅湘!

    「大哥!」梅茹邊喊邊跑過去。

    梅湘跳下馬,來不及跟傅錚他們見禮,亦三步並作兩步著急的往梅茹那兒去。

    自從聽說使團在驛館遇襲,梅湘便嚇得魂飛魄散。他坐立不安,吃也吃不下,睡更睡不著,滿心窩子全是循循。循循是他最寶貝的妹妹,更是打小被爹娘捧在手心裡疼著慣著長大的,若是循循出了什麼事,梅湘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更不知道該如何跟爹娘交代。

    這麼煎熬著,不過短短數日,梅湘雙頰便消瘦下來,漂亮的桃花眼更是凹進去,整個人形相清癯。

    如今行到跟前,他扶著梅茹肩膀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見妹妹確實安然無恙,梅湘方長舒一口氣,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踏實落地。

    他作勢戳了戳梅茹額頭,瞪著眼輕喝道:「真是嚇死人了,以後再不許去這種地方!」

    梅茹忙挽著哥哥的胳膊,笑道:「好哥哥,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還笑!」梅湘唬她,「爹娘若是知道,定要心疼呢。」

    再見循循如花似玉的一張臉,整日被風沙吹得開始皴了,梅湘便愈發心疼,真真是丁點都捨不得她受苦。他問:「循循,你怎麼逃出來的?」

    拂了眼不遠處的傅錚,梅茹道:「正好遇到燕王殿下搭救。」

    她不過是拂了一眼,傅錚就淡淡轉過眸子。隔著眾人,四目遙遙一對,梅茹那被他捏過的手腕又開始疼了。那日傅錚力氣極重,死死鉗制著她的手,梅茹都被他捏的疼。又疼又急之下,她的眼圈兒不由自主的泛紅,傅錚才鬆開,卻又覆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足夠將她的手團團握住,更是將那把匕首扣在梅茹手心裡,不容她丟開,「阿茹,你若是生氣,就給本王一刀。」傅錚這樣說。

    若不是外面恰好有人有事要稟,梅茹嬌嬌蠻蠻的性子上來,估計是能捅他一刀子的。

    現在想來,她還是氣的發抖,梅茹冷冷撇開眼。

    梅湘倒是渾然未覺。往後掃了兩下,沒見到梅茹跟前的兩個大丫鬟,他只是好奇:「意嬋和靜琴呢?」

    斂起心思,梅茹回道:「當時驛館太亂,到處起火,便走散了。」

    梅湘「哦」了一聲,沒再繼續問,只上前跟傅錚恭敬見禮,然後鄭重道謝。

    拂了拂他身後擰在那兒的梅茹,傅錚淡淡道:「應該的。」頓了頓,又道:「本王這次從大營調你們過來,是命你們護送十一皇子與梅三姑娘出使,這一路定要多加小心。」

    梅湘是不願意循循再涉險的,只是皇命不可違啊。不過,這次由他親自護送,梅湘也能安心,至少可以將循循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如此一來,梅湘便又向傅錚見禮道謝。

    ……

    等梅湘他們到了,傅錚終於讓傅釗和梅茹一行出發。

    阿眸公主的兩個信使早就等不及了,傅釗也是按耐不住。他雖然激動,卻也沒忘記一路艱辛萬苦帶過來的零嘴,這會兒通通塞到梅茹乘的馬車裡,又喜滋滋獻寶道:「循循,這個果脯好吃。」

    梅湘一聽,不由悄悄擰起眉來,他冷冷打量過去。

    就見梅茹已經在車裡了,正挑開車簾,對傅釗道謝呢,那是俏生生的一張臉,滿是靈動嬌憨。再見車外的十一殿下,傻愣愣站在那兒,青澀又赧然的笑……梅湘心道不對勁,眉心登時又擰起來一點。

    哪怕對方是皇子,但一想到這人居然惦記自己疼著的妹妹,梅湘心窩子不免有一小簇火絲絲燒著,有些不快,卻又顧及循循的名聲,不得不勉強壓下來。梅湘上前向傅釗見了禮,又扭頭,沉聲示意梅茹:「循循!」

    知道哥哥是提醒自己要守規矩,梅茹吐了吐舌頭,連忙將車簾落下來。

    傅釗一瞧這架勢,心裡不免鬱卒。

    原本他能跟循循說話鬥嘴,一路找樂子,還能吃東西呢,這下好了,循循大哥來了,看得死死的,他好像連話都說不上。

    耷拉著腦袋,傅釗騎馬溜到傅錚旁邊。

    傅錚剛好對人交代完事宜,見十一弟垂頭喪氣的,他拍了拍傅釗的胳膊,叮囑道:「十一弟,一路莫要毛躁,務必照顧好自己。」

    傅釗無力的點點頭,又扁扁嘴,不甘不願的看了眼後面。

    隨著十一弟的視線,傅錚終往後望過去。最後面,梅湘騎著馬立在梅茹車旁,跟個黑面神似的,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默默收回目光,見十一弟還是悶悶不樂的模樣,傅錚嘆了一聲,輕輕道:「釗兒,多得點功績回來,你就是以後想請父皇賜婚,也能有些底氣。」

    「七哥!」傅釗一張俊臉忽然就紅了,他喊了一聲,又嘟嘟囔囔說:「賜什麼婚啊?」

    傅錚淡淡一笑,他沒再說其他,只道:「快走吧。」

    遠遠的走在路上,傅釗還在想七哥說的「賜婚」這兩個字。光是這麼想起來,他的臉還是有些紅。其實,傅釗也知道自己確實該做出些本事來。正如七哥說的,他得有本事護住自己想護的人。只是,他最討厭舞文弄墨的了,一看到那些文縐縐的東西,傅釗就頭疼。撓了撓頭,他又悄悄往後看了一眼。

    就見循循大哥還是騎馬行在車旁,真是一刻都不鬆懈。察覺到傅釗打量過來,梅湘笑了笑,見了禮,卻還是一切照舊。

    傅釗只覺鬱卒。

    這一路,因為有梅湘在,他居然真沒跟梅茹說上幾句話,連面都沒見上幾次。梅茹白日在車裡看書,到夜裡便早早歇下,規規矩矩的,連一概吃的皆是由梅湘送到她車裡或是房中。

    傅釗愈發鬱悶。

    只是收斂起這個玩鬧的心思,他倒是跟旁邊隨行的護衛學到不少騎射本事。尤其他們路上還遇到了幾次西羌叛軍,人數雖然不多,但又從中學了一些該如何對敵。當射出去的箭殺了人,傅釗牢牢握著手裡的那張弓足足愣了一刻鐘,直到旁邊溫熱的血濺到他臉上,他才重新回過神來。

    那一瞬,傅釗不知為何,根本笑不出來,連話都少了。

    ……

    數日之後,一行人抵達阿眸公主逃命的行宮,梅茹這才遇到傅釗。

    她是使臣,他是皇子,自然要一起去覲見。

    甫一見到傅釗,梅茹便有些怔楞。她怔怔看著面前的人,猛然間察覺出一絲異樣。這道異樣,源於傅釗斂眉抿唇沉默的模樣,實在是太像傅錚了。他們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像是應該的。但前世梅茹並沒有覺得他們有多像。那個時候傅錚是冷的,傅釗卻是一天到晚溫良的模樣,如今卻是真的像了。

    梅茹默了默,移開眼。

    二人一起去覲見公主,仍是立在殿外候著。

    這殿內極安靜,梅茹垂著眼,忽的,只聽一串鈴鐺聲自殿中急促而來,她稍稍抬眸,又見一團嬌小人影從裡面奔出來。這團人影自然是那位阿眸公主。梅茹蹙了蹙眉,暗忖,不是吧,又要故伎重演?

    下一瞬,那公主跑到他們二人跟前,果然又一把抱住旁邊的傅釗!

    梅茹見狀,不知為何有點想笑。

    那邊傅釗楞了一下,旋即毫不猶豫的推開那人,大聲吼道:「這誰啊?」

    第七七章

    「這誰啊?」

    傅釗使的力氣可不小,阿眸公主嬌嬌小小,才到他腰間,一下子被傅釗推得重重跌在地上。小姑娘的白嫩赤足從鳳紋織錦緞宮裙底下滑出來,腳趾圓潤,隱約還能看到腳踝上用紅繩纏著的小鈴鐺。阿眸抬頭愣愣盯著傅釗看,倏地便破口大罵。

    傅釗聽不懂,但看表情也能猜到不是什麼好話,他目光淡淡掠過地上的阿眸,一雙眼冷冷的,絲毫沒有憐惜之意。

    連忙有婢女上前扶起阿眸。阿眸氣急,還是指著傅釗罵。傅釗眉心擰著,不耐煩道:「省省力氣吧,本皇子聽不懂。」

    好麼,對面那位也聽不懂。

    梅茹腦子裡有些懵,如今只能想到一個詞----雞同鴨講。她連忙上前,見禮打斷阿眸道:「公主殿下。」

    阿眸是見過梅茹的,這會兒止住罵聲,偏過頭,微微抬著下巴,不悅問道:「燕王呢?」阿眸才不到十歲,這一舉一動之間卻處處透著公主自然而然的高貴。

    聽見小公主第一個問的就是傅錚,梅茹心裡替傅錚嘖嘖兩聲,面上仍恭敬回道:「燕王殿下受傷在身,如今在營帳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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