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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0:55 作者: 耳元
如此一來,他也不知是喜,還是憂了。
如今再見女兒嬌嬌軟軟的站在跟前,梅寅嘆了一聲,道:「循循,你自己如何看?」
梅茹回道:「去年我跟著姨母去平涼,爹爹還幫著勸娘親,說女兒家出去見識見識也是好的,否則整日悶在閨閣之中,眼界就那麼丁點窄……」
喬氏一聽就坐不住了,瞪過來道:「眼界寬有何用?誰家挑媳婦看眼界了?京城裡頭哪家姑娘跟你似的,成日在外面瘋來瘋去?」
被娘親罵了,梅茹輕輕垂眸,一雙眼眨了眨,稍稍有點委屈。
喬氏還要再教訓,梅寅就捨不得女兒了,連忙護道:「夫人,就隨循循去吧,這可是陛下看中了循循的才氣,是天大的喜事啊!」喬氏看看梅寅,又看看循循,心窩子裡不免又慪上一口氣。眼見這仗結束了,梅湘卻還沒報平安回來,如今眼前這個又要往那種地方去,喬氏怎能不氣?
梅茹小聲勸道:「娘,你不是就盼著我出息麼?」
喬氏捶胸:「娘只盼你多念些書,能掙點姑娘家討巧的名聲就好,誰讓你……」見梅茹耷拉著腦袋立在那兒,喬氏後面的話就說不出口了,嘆了一聲道:「罷了罷了,你跟你哥哥都一個兩個的沒良心!」
這便是允了,梅茹輕輕一笑。
喬氏還是護著她的,只對梅寅道:「循循的事,還是你去娘跟前說……」
「知道。」梅寅不敢不聽。
這日夜裡梅寅從春熙堂回來,喬氏問他如何,梅寅攤手道:「還能如何?如今是陛下金口玉言,娘不願意也只能如此了。」喬氏心裡酸,仍憤憤罵道:「這兩個小沒良心的!」
梅寅替她抹淚,又哄道:「夫人若是嫌棄,咱們再生一個便是了……」
「沒個正經的!」喬氏罵了一句,心裡又有些吃味,睨了一眼道,「老爺怎麼不去那些人那兒了?」
一聽這個,梅寅就有點慌,少不得作揖討饒。
……
翌日,梅茹跟著喬氏到春熙堂請安。
看著這個嫡親孫女兒,杜老太太搖了搖頭,忍不住好笑又好氣道:「循循啊循循,本想你能循規蹈矩,沒想到你這丫頭是一條偏路走到黑……」說著嘆了一聲,招手道:「過來這兒說話。」
梅茹走過去,難得挨著老祖宗坐,杜老太太另一邊是梅蒨。姊妹二人對視,互相笑了笑。
府里眾人也已經知道梅茹被延昌帝欽點的事,這會兒圍著喬氏道恭喜呢。喬氏心裡還是捨不得,說道:「我只盼著循循跟蒨姐兒似的,在家安安穩穩待著,招人疼。」
梅蒨笑道:「大伯母,我還羨慕三妹妹呢,我身子骨弱就沒這些福氣。」
喬氏道:「蒨姐兒的福氣在後面呢。」
老祖宗笑了笑,道:「咱們府里幾個丫頭都有各自的福氣。」
梅茹的事就這樣定下來。她今日就去平陽先生那兒告假。對於這事,平陽先生是極贊成的,不住欣慰,又多留了好幾份功課,只叮囑梅茹不許偷懶。梅茹撓撓頭,道:「學生不敢。」
從平陽先生府里出來,梅茹已經想好了,要去董姐姐那兒瞧瞧。這次過去說不定能遇到胡三彪,也不知董姐姐和他的婚事到底推遲到什麼時候,本來說好春節後的,如今都二月份了。
待聽聞梅茹又要西去,董氏定定看了梅茹一眼,衷心笑道:「循循越來越有本事。」
梅茹不好意思道:「正好湊巧了。」又問董氏:「胡大哥可有什麼消息回來?」
董氏搖頭:「還沒呢。」
梅茹「哦」了一聲,下意識的擔憂道:「我哥哥也沒消息呢。」一說完這話,梅茹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吐了吐舌頭,耳根子就紅了。
董氏淡淡垂眸,也不在意的模樣。
梅茹這才問道:「好姐姐,你可有什麼話要遞給胡大哥?我這次去應該能遇上他呢。」
董氏眉眼仍是淡淡的,繡了幾針,無波無瀾道:「沒什麼話,讓他自己在外面平平安安的就行。」
梅茹點點頭。
回府的路上,想到這次過去能見到哥哥,梅茹心裡是一陣欣喜,又一陣發愁,也不知哥哥在那邊到底如何了。馬車入了國公府,梅茹快要到喬氏院子時,遠遠的就見到什麼人在院子門邊猶豫,再定睛細細一瞧,其中一個竟是趙姨娘!
差不多有一年沒遇到這人,梅茹都快將她給忘了,如今模樣形容消瘦,估計是去年生產時落下的病根子。
見到梅茹,趙姨娘連忙上前巴結道:「三姑娘。」
「何事?」念在玥姐兒的份上,梅茹好好問了這一句。
趙姨娘央道:「聽聞姑娘得了陛下欽點要去西邊,想著姑娘若是在那兒見到大爺,跟他提一句玥姐兒。」
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梅茹暗自嘆了一聲,對這人惡感稍稍減了一些,她點頭冷冷道:「那是自然。」那趙姨娘磨蹭了一會兒,似乎還想再說什麼,梅茹就不願多聽了。望著梅茹的背影,趙姨娘皺了皺眉。
梅茹走進喬氏房裡時,喬氏和劉媽媽正在炕上給玥姐兒身上抹藥呢。炕上燒的熱乎乎的,又要擦去疹子的藥,玥姐兒這會兒就穿了個肚兜。白白的,胖胖的,特別可愛。
梅茹夜不過去,只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道:「娘,我給玥姐兒畫一幅畫。」
「畫那些做什麼?」
「給哥哥捎過去。」
喬氏手中一頓,嘆道:「也好。玥姐兒這都八個月了,你哥哥還沒見過一眼呢,也是個狠心的。」
梅茹讓靜琴伺候筆墨,那玥姐兒躺在那兒,身子被箍住了動不了,只有腦袋扭過來對著梅茹。眨了眨烏溜溜的眼,她咧嘴沖梅茹傻笑,也不知小丫頭在笑什麼。梅茹怔怔看著,心裡只覺得軟軟的,還有點難受。
用了三天畫完玥姐兒,梅茹也該離京了。
這次出使西羌的人不算太多,鴻臚寺五位,其中一位正使,一位副使,外加一個梅茹,還有護衛數十人。
離京那日,梅茹索性沒要府里的人來送,省的她不捨得就想哭了。
出城門時,梅茹悄悄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她就這樣看到了傅釗。那人在街邊茶寮的雅間裡。
其實,二人昨日還遇到過。昨日,李皇后再召梅茹進宮,以示恩典。梅茹出宮之後,就遇到了傅釗。
傅釗是特地來找她的。
對於梅茹跟著出使的事,傅釗這兩日聽到消息也是略想不通。後來左右思量,他估摸著是七哥的謀劃,畢竟循循在京城裡,就在皇后和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想什麼時候召見就什麼時候召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沒別的法子,干著急。如今循循出使,不僅能多添些名聲,還能讓太子多些忌憚和考量……
如此一思量,傅釗便覺得七哥這主意萬分妥當。
見到梅茹,傅釗沒再斗那些氣,只道:「你在外面注意著些,畢竟不是京城。」想了想,又悄聲道:「我這兒有一封信,循循你交給我七哥。」
「信?」梅茹蹙眉。
傅釗坦然回道:「是啊,勞煩七哥多照顧你一些。」
聞聽此言,梅茹未免有些尷尬,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她沒接那封信,只是冷冷回道:「我自己能行,不勞殿下費心,更不敢勞煩燕王殿下!」
如今再見到傅釗,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梅茹不自在的低下眼。她垂下帘子,眉心不由輕輕蹙了蹙。
第六六章
使團一行自京城入河北再取道山西,和梅茹上回走的路線是一模一樣。這一回沒有姨母身邊的廚娘,吃的差了不少。離京時,老祖宗和娘親再三提醒過她,注意規矩,別亂跑,所以白日她就在車裡趕路,夜裡就宿在驛館,平日除了意嬋和靜琴誰都看不到,再規矩不過了。
如此行了八.九日,到陝西境內,一行人便遇到孟政手下的人----他們早就在此恭迎使臣。
諸人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互相見禮。
梅茹沒有下來。她乘的馬車落在最後,如今聽到外面的說話聲,只覺得其中一道很有些耳熟,梅茹稍稍一怔,連忙挑開帘子。
只見外面一個瘦瘦高高的側影。
那身量熟悉的很,只是身形偏瘦,而且一張臉更是瘦,且被曬得黑黃黑黃的,說話的唇邊還有些皴。梅茹皺了皺眉,再定睛打量過去----
她心中驀地一震,旋即一喜,眼前這瘦高漢子可不是她親哥哥麼?
原來,這一回孟政派來迎接使團的人竟然是梅湘!
隔得有些遠,梅茹差點沒認出自家哥哥來。
再顧不得其他,她連忙跳下車,高高喚了聲「哥哥」。
正在跟幾位使臣說話的梅湘亦是一愣,下一瞬,倏地扭過臉來,一雙眼裡全是不可置信啊!他快步走過來,梅茹也急急忙忙上前跑了幾步。待到跟前,梅茹只覺越發不敢認這個哥哥了。原先的梅湘是風流倜儻的白淨公子哥兒,如今這……哪兒還有丁點過去的模樣?
梅湘亦有點不大認得了,「循循?」他又激動又不敢相信,只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妹妹。差不多一年光景,循循怎麼長高了,還好看許多!?
梅茹也高興,高興的眼圈兒都紅了,她不可思議的問:「哥哥,今日怎麼是你來啊?可真是巧了!」
梅湘道:「燕王殿下估摸著使臣差不多快到了,於是派我和幾個兄弟過來在此候著,接你們入長安城。」頓了頓,他咦了一聲,沉下臉道:「你這丫頭為何也在?」
梅茹挽著他的胳膊,笑道:「回頭再告訴你。」
梅湘抬手敲敲她的腦袋,只寵溺道:「你這個小鬼靈精!」
且說一行人再走一日,便入了長安城。使臣都住在驛館。為行事方便,梅茹也自然隨眾人住在驛館之中。兄妹二人又說了好久的話,梅湘便要回大營去----他如今在營中任百夫長,下轄一百人。梅茹聽過之後,深深替哥哥高興。如此一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忘了正事,連忙關切的問:「哥哥,這次打折你可傷著哪兒?」
梅湘自然道:「沒有。」
「哥哥莫騙我?」梅茹偏頭。
揉了揉她的腦瓜,梅湘道:「我騙你作甚?」
梅茹歡歡喜喜的將玥姐兒的畫像拿出來。梅湘拿在手裡看了又看,終於笑了。他點頭道:「確實像我。」梅茹挑了幾件玥姐兒的趣事說給他,梅湘安安靜靜的聽著。他有些話想問的,再看了看玥姐兒的畫像,他又安靜下來,只是抿著唇淡淡的笑。
從驛館出來,梅湘回到營中,手裡還卷著玥姐兒的畫像。路過中軍帳時,他往裡面看了看,恰好見到燕王殿下在與孟政挑選人馬護送使臣入西羌一事。梅湘在外面定定站了一會兒,待燕王殿下出來,連忙拱手道:「殿下。」
看了他一眼,傅錚淡淡道:「回來了?」
「多謝殿下。」梅湘仍拱手道。
「謝本王什麼?」傅錚口吻仍是淡淡的,似乎有些不解。
梅湘道:「卑職妹妹也在其中,如今能見到面,自然得謝過殿下。」
沉默少頃,傅錚「嗯」了一聲,視線拂過梅湘手裡的畫,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卑職女兒的肖像。」梅湘說著喜滋滋的展開畫軸,還補充道,「卑職妹妹畫的。」
傅錚視線落在畫上,他沒太細看白胖小丫頭皺成團的臉,只拂了拂落筆的腕力,他點了點頭,提步要走。梅湘卻又喚住他:「殿下!」傅錚身形微停,拂道:「還有何事?」梅湘央道:「殿下,這一回卑職妹妹在使團中,卑職不大放心,想自請護送使團去西羌。」
傅錚聞言頓了頓,淡淡答道:「護送一事本王與孟總兵已有安排,你另有其他要務。」
一聽這話,梅湘不好再堅持,只拱手稱「是」。
……
這天夜裡,陝西布政使宴請使臣眾人並燕王殿下。此種場合梅茹自然不能去。她轉而去總兵府給孟政請安。
孟政問了一些家裡的情形,又叮囑道:「如今班師回朝,咱們在西羌留的人不多,姨父另外再多派兩個護衛給你。」
梅茹對於西域之事略略知曉一些----大約是西羌被打敗之後,原本被他控制的那些個小國便蠢蠢欲動,有可能想尋機會私下搗亂呢。
一想到前去的這些煩心事,梅茹這日夜裡都沒怎麼睡安穩。偏偏那幫鴻臚寺的人吃了酒,回來的時候就有些吵。哪怕隔了院子,也能聽到他們高談闊論的聲兒。鴻臚寺的人最擅辯,這一鬧就有些晚了,梅茹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什麼時候才睡下。
翌日,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春雨。
這日使團仍留在長安城休頓,另外還要部署後續的安排。不管如何安排,反正這些都和梅茹沒什麼關係,她不用煩任何的心,只需到西羌對付那位小公主即可。既然無事,昨夜又被那幫人吵的腦袋疼,梅茹這會兒還躺在床上,倦倦的,有些神思昏沉,睡意綿綿。
她闔著眼,聽雨聲落在屋檐上滴滴答答,還有雨絲拂過窗戶,也是悉悉索索的。
一切正好呢,忽的,外面有人來請她,對靜琴道:「孫大人請姑娘過去松燕堂有事相商呢。」
孫大人是這回出使的正使,所有人都得聽他的。
既然是孫大人來請,定然是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