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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0:55 作者: 耳元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密林深處不知誰放了捕獸的夾子,那疾馳的馬蹄子直接踩中,那瘋馬痛苦哀嚎一聲,前蹄抬起狠狠往後一仰,梅茹再也抓不住,一下子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那地上是石子亂成堆,尖銳還硬。梅茹重重摔下來,不知磕了哪兒,一瞬間頭暈眼花,整個人腦袋裡嗡嗡嗡亂響,久久動彈不得。

    這匹瘋馬前蹄被夾住了,後蹄子中了箭,到了這時已差不多精疲力盡,痛得原地轉著圈兒的亂踢。梅茹跌在那兒,無端端挨了幾下,痛得她齜牙咧嘴,人卻稍稍清醒了一點。

    她強撐著要站起來,可是剛剛一動,就疼得冒冷汗,尤其是靴子裡頭的一隻腳痛得不行,只怕不是腫了就是折了,這會兒實在是動不了了。梅茹勉強往旁邊挪了一些,勉強離那匹馬遠一點,再抬頭四下觀望。

    這兒是密林深處,離大營實在太遠,連個人影都沒有,這回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穩了穩心神,梅茹知道定會有侍衛來找她,地上的馬蹄印子都在,那些人定會尋過來。她也不亂動,安安分分在原地待著,只求那該死的太子千萬別跟著過來。

    不過歇了小半晌,不遠處就有急促的馬蹄聲。梅茹心頭一喜。她的馬瘋,竄得肯定快,沒想到還有人追的也這麼快。她抬眼望過去----

    就見一人急急忙忙跳下馬,快步走過來:「三姑娘!」

    這林子光線頗暗,那人逆著光,形象清癯,看不清模樣,但這聲音就足夠讓梅茹渾身發冷!

    正是最先追過來的太子。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殿下!」梅茹連忙喝止住他。

    太子腳下一頓,旋即還是撩起衣擺走過來,問道:「三姑娘,你沒事吧?」枝椏交錯間落下幾道光,這人停在梅茹面前,擋住了一道。

    梅茹動彈不得,只能被迫仰頭看他。那人目光毫不掩飾的悉數落在她身上,從頭到腳細細打量著,不放過任何一處。落在這人審視又玩味的視線里,梅茹極不自在,身上不停的打著冷戰,寒毛直豎。若不是現在動不了,她定要跟這個人拼命!

    她心裡噁心又難受至極,面上卻還是冷冷道:「臣女無妨,不勞殿下費心。」

    「別這麼見外啊,三姑娘傷哪兒了?」太子溫言,又俯下身。他的目光自她的腰間往下,最後落在姑娘家纖細的腿上。又問:「可是傷到腳了?」他說著伸手就要去捉梅茹的馬靴,梅茹往旁邊一躲,手裡操起一個又堅又硬的石頭就要砸下去----

    「皇兄!」有人沉聲喚道。

    梅茹心頭一跳,循聲望過去。

    這林子暗,她只能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渾身泛著寒意,立在不遠處。

    就算看不清面容,梅茹也能認出來這人來。

    傅錚!

    太子亦認出來,他直起身道:「七弟你怎麼會來?」他望過去的眼神冷冷的打量著,審視著。理了理袖口,他又意味深長的笑:「這林子深得很,七弟來的倒是快……」

    傅錚恭敬道:「原是父皇急著要召見梅姑娘,所以皇弟才緊著追過來,未想到皇兄已經在了。」

    這一回太子一愣,「父皇要召見她?所謂何事?」他指著梅茹問,是不是也太巧了?

    傅錚回道:「梅姑娘乃是平陽先生高徒,聰敏伶俐,通曉各邦文字。昨日北遼諸部公主到此,無人作陪,父皇不想太失禮數,便要召見梅姑娘。」頓了頓,他又道:「皇兄,父皇正亦著急找你,說是要與你商議回屠一事。」

    太子冷笑:「回屠一事父皇不都交給你的麼?怎麼突然要找本宮?」

    傅錚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異樣,仍是恭敬應對:「皇弟上回不過是在平涼恰好遇上,國之大事,如今自然還是要交給皇兄。」

    今日雖然不能偷香,但將傅錚的功勞握在手裡,太子也極其滿意。他走過去,吩咐道:「既然是父皇急召,本宮先去了,七弟你將梅姑娘帶回去。」

    「是。」傅錚道。

    太子騎著馬走了。

    傅錚立在那兒,等這人不見了,才鬆開攥著的手,走上前。

    他身影沉沉的,踏著遍地寒意,愈發顯得面容陰鷙。

    對著傅錚總比對著太子強,梅茹確實是這麼想的,至少這人對她是不會有任何情.欲的。梅茹抬頭看他。

    傅錚面色不善的蹲下來,冷冷道:「明明知道被他看中了,還往上湊!」

    聽他凶自己,梅茹極不服氣,胸口一股火蹭蹭蹭往腦袋上冒,她不滿嗆道:「還不是因為殿下那位……」

    「本王什麼?」傅錚反問。

    梅茹一字一頓道:「殿下的青梅竹馬!」

    周素卿肯定知道太子的心思,所以自己裝病,將梅茹舉薦給皇后,不就是想撮合她和太子?

    梅茹冷笑,這人真是如意算盤。

    聽出她話里的譏誚,傅錚頓了頓,解釋道:「本王心裡沒有她。」

    梅茹還是冷笑:「她心裡可是只有殿下呢。」又故意問他:「殿下,你是不是識人不清?」

    「是。」傅錚承認的很快,又沉聲道,「這事本王絕不會忘。」

    如此一來,梅茹倒不好再說什麼。她還跌坐在地上,這人還蹲在他旁邊,兩個人這樣杵著也不是個辦法,她扶著旁邊的樹就要起來,傅錚問道:「你傷的如何?」

    梅茹試著動了動傷腿,剛一動,密密的汗就沁出來,她咬著唇,才不哼出來。

    傅錚見狀,默了默,伸手過去要扶她。

    梅茹避如蛇蠍,避之不及,連忙往後躲,一雙眼只戒備的死死盯著他,直盯得傅錚的手尷尬的縮了回去,梅茹才冷冷道:「勞煩殿下給我找個粗點的樹枝。」

    這人真是倔的要命。

    傅錚沉著臉,去旁邊撿了一個手腕粗細的樹枝丟給梅茹。梅茹還是盯著他,傅錚別開眼,真是不想再理這人。他自顧去檢查那匹瘋馬受的箭傷。

    這匹馬的馬掌中箭。那支箭射的力道極重,傷口入的深而且扎的狠,不是寶慧這樣的小丫頭能有的力道。傅錚眸色更冷了一點,陰仄仄的,會嗜血。

    傅錚再回頭的時候,就見梅茹一手扶著樹,一手撐著那樹枝站了起來,可她明顯有一隻腳傷了,碰都不敢碰到地上,一張臉痛得血色全無,還在逞強。

    他冷哼一聲,道:「你準備這樣走回去?」

    梅茹騎的那匹瘋馬已經徹底廢了,所以,這會兒她硬氣的「嗯」了一聲。

    還是倔的要命。

    傅錚冷笑:「這條腿不要了?」

    梅茹道:「那殿下把馬讓給我?」

    傅錚一言不發,只是將他的馬牽過來,冷冷對梅茹道:「你上的去就歸你!」

    梅茹看了他一眼,單腳往前跳了幾步,伸手夠住馬韁,那隻傷腳踩著馬磴子,稍稍一用力正要往上跨,這一回卻痛得淚花兒都出來了。她一雙眼努力睜著眨了又眨,忍了又忍,眼底還是水盈盈一片,眼圈兒紅紅的,莫名讓人憐。

    下一瞬,傅錚虛扶著她的腰,稍稍一用力,將她送到了馬背上。

    梅茹怔住。

    那被他扶過的腰肢,僵硬的厲害。

    見傅錚也要翻身上馬,梅茹回過神,連忙拿樹枝戳他:「你走開!」

    那樹枝手腕粗細,戳到人臉上也是蠻疼的。

    傅錚黑著臉道:「現在就一匹馬,你腿還傷著,如何騎?本王如何回去?」

    「反正你走開!」梅茹騎在馬上,難得垂眸俯視他,那雙眼冷的可怕。

    傅錚攥了攥手,走到前面扯過韁繩,哼道:「本王難得替人牽馬墜蹬。」

    走了幾步,他回頭道:「三姑娘,先前扶了你,本王……」

    梅茹連忙拿恭維的話堵他:「燕王殿下俠肝義膽,臣女謝過殿下照拂還有救命之恩。」

    傅錚被她一噎,冷冷回過頭。

    這一路極長,枝葉層層疊疊的fèng隙中才偶爾透下一道光,兩個人都安靜。

    直到不遠處能看到侍衛的身影,傅錚方停下來,他望著梅茹,叮囑了一句:「你在父皇跟前好好的,他才不會動你。」

    梅茹心頭一跳。她先前還奇怪呢,傅錚突然在太子面前將自己誇得天花亂墜,什麼聰敏伶俐,又好端端的被陛下召見,要去陪什麼北遼公主……所以,這些都是傅錚安排的麼?

    她看著傅錚,傅錚垂眸。

    梅茹心裡頭忽然又升起好幾個疑問,可她沒來得及問,大片侍衛已經近到跟前,領頭的居然是傅釗。傅釗嚇道:「梅三姑娘,你沒事吧?」在外人面前,這人終於收斂了些。梅茹應道:「還好,謝殿下關心。」傅釗拂了眼旁邊負手而立的七哥,又沖梅茹悄悄眨眼,故意道:「你二姐姐擔心的不得了,正在林子外頭等著呢!」

    梅茹只覺得好笑,她附和道:「咱們快去。」

    傅錚沉著臉,真想將這人丟回到那林子裡頭,先前還不如不去救呢!

    一群人往林外去,梅蒨果然候在林子旁邊,還有孟蘊蘭和萍姐兒等人。

    見到梅茹平安回來,眾人長舒一口氣,連忙手忙腳亂迎著她先回營帳給太醫治傷,再去拜見陛下。待走得稍遠一點,梅茹才悄悄回頭。

    就見二姐姐福了福身,不知在對傅錚說著什麼,銀白團花暗紋青領對襟褙子,玉色煙籠梅花百水裙,身影窈窕,容顏傾城,傅錚一襲玄色束腰闊袖長袍,蕭蕭肅肅。二人立在一處,他像料峭的山,她似柔情的水……

    該來的,總會來。

    梅茹扭回頭,只看著前面。

    第五五章

    陛下念梅茹傷了,這兩日先命她養傷,又派太醫過來好生醫治。

    梅茹的腳幸好只是腫了,沒折,可也腫的跟白饅頭似的。馬靴根本脫不下來。那一處甚至不能碰,一碰她就嘶嘶抽氣,眼淚打轉兒。最後還是意嬋拿剪子給剪開。

    她身上先前挨馬踢過幾腳,如今脫下衣裳一瞧,姑娘家如玉的後背、腰窩裡青青紫紫,恁的嚇人,再加上摔到石頭上磕的碰的……

    幾個丫鬟齊齊掉淚。

    意嬋邊替梅茹抹藥,邊自己抹淚:「這可如何是好?」

    梅茹疼的齜牙咧嘴,哼哼兩聲,勉強笑道:「快尋點吃的來,我得分分神。」她這會兒痛的要命,冷汗一波一波往外竄,只能自己找點樂子。

    幾個丫鬟都被她逗笑了:「姑娘還有心情說笑話。」雖然如此,靜琴取出一碟馬奶糕、一碟風乾肉脯,擱在旁邊的小矮几上,道:「姑娘,這是十一殿下先前差人送來的。」

    得知梅茹出事,傅釗愧疚極了。前幾日七哥已經提醒過他,別顧著玩兒,多看著點梅茹,可傅釗還是自顧自溜著玩,沒想到就出了岔子,幸虧七哥去的及時……傅釗越想越內疚,先前回來的路上就向梅茹作揖賠禮道歉,又可憐兮兮道:「本皇子今天跟人賽馬得了好吃的,待會兒讓給你。」梅茹那會兒道:「我還缺殿下這口吃的麼?」沒想到傅釗還真差人送來了……

    梅茹拈起一片肉脯入口。這肉脯不錯,有嚼勁,酸酸甜甜的,她又吃下幾片,心情終於好起來。

    遠處,梅蒨正對著傅錚福身道謝:「我那妹妹傷的重,這回多虧了燕王殿下出手相助……」

    傅錚道:「不過是一樁小事,梅姑娘不必記掛在心。」

    掩面輕咳一聲,梅蒨又說:「待回了京,再送謝禮到殿下府上。」

    「不勞國公府興師動眾,何況……」傅錚頓了頓,慢慢道,「本王救三姑娘也是應該的。」

    何謂應該不應該?

    梅蒨有片刻的怔楞,旋即淡淡笑道:「殿下客氣。」

    傅錚點了點頭,也不多言,轉身離開。

    梅蒨垂眸,只低低望著地上的柔軟嫩糙。

    「姑娘,外頭風大……」明芝提醒她。

    梅蒨回神笑了笑,道:「咱們去瞧瞧三妹妹。」

    主僕二人往梅茹住的帳篷去,迎面恰好遇到孟安。

    「安表哥。」梅蒨見禮。

    孟安原本腳步匆忙,如今臉色一紅,忙頓住身形,回禮道:「蒨表妹。」

    「表哥這是去三妹妹那兒麼?」梅蒨問。

    孟安側身點頭:「我剛行獵回來,就聽到茹表妹出事了……」又焦急道:「茹表妹現在如何?說是腿傷,不能動了?」

    柳眉輕蹙,梅蒨道:「還不知呢,我這準備去三妹妹那兒。」

    孟安「噢」了一聲,忽然想到樁事,連忙道:「我今日打了只小兔子,正好給茹表妹養傷解悶兒。」他說著將手裡提的小兔籠子遞給明芝。明芝接過來。梅蒨笑道:「我替三妹妹先謝過表哥了。」

    她一笑,肌勝白雪,夾雜著一分病容,平添了許多的楚楚可憐。

    孟安臉愈發紅了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改日再獵一隻給蒨表妹。」

    梅蒨到梅茹那兒的時候,梅茹已經渾身上下抹好藥,換上乾淨衣裳累的歇下了。她只能第二日再來,來的時候梅茹嘴巴里正在吃東西呢!

    「三妹妹。」梅蒨坐在旁邊。

    看到她,梅茹笑了笑,道:「二姐姐身子不好,就別再來我這兒,免得再受風寒。」

    梅蒨輕咳一聲,道:「我今日好了一些。」又道:「三妹妹,我先前謝過了燕王殿下,這謝禮就等回府之後由大伯母再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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