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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0:55 作者: 耳元
    胡三彪一言不發,倒頭睡在炕上,悶著臉睡大覺。

    ……

    傅錚這日又入了趟宮,從宮門出來,正好遇到賀太傅回府。

    賀太傅年歲已大,頭髮花白,但整個人精神矍鑠,一雙眼盯著人的時候全是老辣、深藏不露。見到傅錚,賀太傅笑呵呵道了聲:「殿下。」

    「老師。」傅錚見禮。

    理了理袖袍,賀太傅道:「聽卿兒說,那幾壇酒麩子還是殿下在平涼府的時候親自去買的。這酒是真香,如今府里還剩下一壇,老夫邀殿下一起嘗嘗?」

    賀太傅會找他,傅錚是料到的。昨日他得了孟政的消息本該去找賀太傅商議----畢竟這差事他還是受賀太傅舉薦的----但傅錚沒有去,反而直接入宮面見父皇。今日上朝的時候賀太傅才知道這事,無論事情大小,定會找機會跟他說道說道。

    傅錚心裡有數,面色仍是淡淡的,道了一聲:「好。」

    賀府里,聽聞傅錚今日隨外祖父從宮裡過來,周素卿心頭一喜連忙派了個丫鬟去外祖父書房外頭候著,又叮囑道:「待見到慎齋哥哥,就留他一會子,說我有得了好東西請他品鑑。」

    賀太傅沒有在書房,而是領著傅錚去園子。這會子正是晚杏開得最濃的時候,賀太傅還沒繞到正題,只是說拿杏花釀酒的事。文人麼,總愛附庸風雅。傅錚安靜的聽著,偶爾說幾句話。

    那丫鬟在書房沒等到人,聽到人說殿下在後面花園,於是又悄悄過去盯著。熟料剛探了探腦袋,就被賀太傅眼尖看見。

    傅錚和周素卿是青梅竹馬,那幫人都知道,待今年年底周素卿及笄,二人可能還要議下親事。如今在賀府裡面,賀太傅也沒那麼多規矩,何況,他還是傅錚的老師。

    賀太傅招過來那丫鬟,問道:「何事?」

    那丫鬟也不敢看傅錚,只是說:「小姐得了些好東西,想請殿下品鑑。」

    賀太傅哈哈笑:「既然是這種風雅事,有什麼可藏得?讓卿兒將東西拿過來,我這個老頭子也一道開開眼。」

    丫鬟回去如此回了周素卿。

    知道外祖父的用意,周素卿淺淺一笑,讓丫鬟拿著東西一道跟去園子裡。

    如今晚杏最濃時,風過處,那人長身玉立,立在沉甸甸的花枝底下,眉眼精緻的仿若用狼毫一筆一畫勾勒出的工筆畫。

    周素卿怔了怔,臉微微的熱。

    「外祖父,慎齋哥哥。」

    她款步上前,借著洋洋灑灑的花雨,一雙眼看了看傅錚。

    傅錚只微微頷首。

    「卿兒得了什麼寶貝?」賀太傅問。

    周素卿道:「外祖父,我前些日子去喬先生那兒,得了幾卷書,寫得真是不錯,還怪有趣的。」

    「哦?」賀太傅一聽有了興趣,「拿來給我瞧瞧?」

    丫鬟托著漆盤上前。

    賀太傅拿了一卷,自顧自看起來,好似不存在。傅錚負手立在那兒,不言不語,周素卿這才大著膽子看他:「慎齋哥哥,你不瞧瞧?」

    傅錚聞言這才拿起另一卷。才翻開一頁,他便知道這是誰寫的了。放眼整個京城,只有梅茹的字長成這麼一個稀奇古怪卻又無比討喜的模樣,也算是自成一派。

    傅錚拿得這卷正好是小食。裡面寫的是有意思,活靈活現,光是讓人看著就仿佛聞到了那股子味兒,窸窸窣窣的從書頁里飄出來,都讓人想嘗嘗了。思及那小丫頭惦記著吃的嬌憨,還有積食之後的著急,傅錚輕輕彎了彎嘴角,轉瞬面色冷然的將書放回去。

    周素卿笑道:「慎齋哥哥,你覺得寫得如何?」

    傅錚道:「有趣,確實不錯。」

    周素卿道:「我上回在喬先生那兒見到,覺得這書若是只被喬先生一人收著,實在是可惜,不如讓大家都知道,豈不是好?」

    好麼?

    傅錚不覺得好。

    那小丫頭寫的東西流到外頭,就算得了好名聲,以後一旦被人提起,也會多加一句她是借周素卿的名聲起來的,而且,恐怕更多的人只會惦記周素卿的才學好、品性高、慧眼有加、溫婉大方。

    對那小丫頭有什麼好處?

    空得一個不知屈居多少人之下的才女名號麼?

    傅錚覺得,這事兒對於梅茹,就沒有丁點好處,也許還被人說不學無術……

    若那小丫頭真想得個才女名號,還不如他尋個機會親自來抬她,也比周素卿提的這檔子事靠譜。

    傅錚心底冷笑,這會子淡淡回道:「沛瑾你覺得這樣好,只恐怕沒問過寫書之人的意思。」

    聽他語氣不贊同,周素卿愣了愣,仍笑著問道:「慎齋哥哥,你可知道這是誰寫的?」

    傅錚道:「知道這做什麼?與本王何干?」

    被他這麼一回,周素卿臉色稍稍有點掛不住了。

    第四六章

    上回梅茹跟傅釗說自己在替二姐姐準備芳辰賀禮,其實她比二姐姐先過壽,一個是六月,一個是七月。

    梅茹這兩日已經拿到了董氏托人送進府的香囊賀禮。裝著曬乾的薄荷葉子,系在腰間,風一吹過清清慡慡,別提有多舒坦了。梅茹的這個香囊角落邊還是繡著小小的「梅三」字樣,喬氏的則繡得規規矩矩工整許多。對著香囊,梅茹就有點想瑤姐姐了。

    她在喬氏跟前磨蹭:「娘,我想去莊子裡住兩天,這兩天熱的夜裡睡不著覺呢。」梅茹素來畏熱,如今才六月份,蓋著滑絲薄被,都能沁出一身密密的汗。

    她說的是實話,可小心思也有,喬氏當然猜出來,這會子直接說道:「她娘家可是托人送了口信來,這兩日定要去莊子接她回家呢。」又道:「循循你若真想避暑,娘送你去山裡頭的別院,不比那莊子涼快?」

    一聽這話,梅茹臉迅速垮下來,那錢氏怎麼陰魂不散?偏偏這是瑤姐姐的娘家,她總不能求傅釗去對付……

    梅茹暗忖,就不能有個好一點的男人去董家求親麼?

    若是由著錢氏這個見錢眼開的主相看,只怕挑的全都是歪瓜裂棗!

    想到這些,梅茹氣急。

    回房練了一會子字,她的一顆心還是靜不下來,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那邊廂,錢氏派來的馬車已經停在梅府莊子外頭。錢氏今日親自坐鎮,兩三個彪悍婆子看著,死死盯著她們主僕二人,無論說什麼非要接她們回董家去。梅府莊子上的人不便多插手,董氏也不想麻煩他們,跟管事道了謝,轉身就要登車。

    那車裡錢氏陰仄仄的坐在那兒,一臉不善。

    「姑娘!」和穗喊道。

    董氏平靜嗔道:「好了。」

    「姑娘!」和穗匆匆攔住她,急的要哭,此時已經不管不顧,直接說道,「姑娘,這回還不知道要給你找個什麼黑心人家呢!你可不能回去!」

    「你這個小蹄子在說什麼呢?」錢氏在車裡頭罵,「快給我撕了她的嘴!」又惡狠狠吩咐道:「還不快把姑娘扶進來?」

    那幾個彪悍的婆子得了令,立刻過來,拽手的拽手,掐人的掐人,和穗憋了一肚子火氣,這會兒不甘示弱,也拼命抓花了一個婆子的臉。那婆子吃了一記痛,愣了愣,下手掐得越發重。

    董氏則被兩個婆子連推帶搡的往車裡頭拽,踉踉蹌蹌的,差點磕到車轅上面,但一直不言不語,面色平靜,可那雙眼分明已經死了。

    一旁躲在旁邊的胡三彪實在忍不住了,他大喝一聲:「住手!」

    那幫婆子正扯得開心呢,陡然聽到一個大男人的聲音,跟鍾似的響,耳朵嗡嗡的,一時嚇得齊齊住了手。

    就見到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拔腿奔過來。那人步子極大,三兩步跑到跟前,將拉扯董氏的一個婆子一推,「幹啥動手?」他力氣大,這麼一推,那婆子一屁股跌在地上,摔得砰地一聲響。除了一言不發的董氏,其他人登時愣住,只呆呆盯著這個山野粗鄙漢子。

    錢氏最先反應過來:「你誰啊?」

    胡三彪蠻不在乎道:「你管老子是誰?」

    被這麼一噎,錢氏氣得渾身抖如篩糠,她登時罵那些婆子:「還不快扶姑娘進來?!」

    胡三彪生的高大威猛,這會子護在嬌小的董氏前頭,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錢氏又罵道:「你到底是誰?跟我家妹子什麼關係?」

    「沒關係啊。」胡三彪還是那副樣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管得著?」

    錢氏氣不過,但見他結結實實,孔武有力,那個拳頭恁的大,一拳下來估計能將馬車都砸個洞,此時此刻,她不得不噎下一口氣,好言好語求道:「這位壯士,我是來接我家妹子回去的,想必其中有所誤會……」

    胡三彪不說話,只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小娘子。

    她還是低著頭,垂著眼,好像這兒的一切如何都跟她沒關係,她早就心死了。

    胡三彪轉頭問錢氏:「你接她回去啥事?」

    錢氏心裡罵道關你娘的屁事,面上又道:「我家妹子被夫家休了,這會子出來散散心,我們如今要接她回去再……」

    錢氏話沒說完,胡三彪立刻道:「我娶她!」

    話音未落,所有人已經都被驚到了。

    「你娶誰?」錢氏一雙眼瞪得碩大!

    胡三彪又說了一遍:「我娶你家妹子。」

    「你你你……」錢氏被氣的心口疼,轉頭問董氏:「大姑娘,這人到底是誰?!你們是不是私底下……」後面的話她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董氏這會兒才抬起頭,呆呆看著面前如山一樣的男人背影。

    正巧,胡三彪轉過身來----

    那張臉被曬得黝黑,眉角處還有個疤,面容凶煞。

    董氏呆呆看了一會兒,一雙眼裡終於有了驚駭,這不是河邊的那個漢子麼?他怎麼……

    董氏還來不及細想,錢氏又問她:「大姑娘,你們是不是暗地早有勾結?你竟做出這等醜事!我們董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胡三彪兇巴巴的望過去,錢氏噤聲了。他只對董氏道:「這位姑娘,我----胡三彪想娶你,你嫁不嫁我?」

    董氏呆呆看著他,手一松,袖子裡面掉出來一把鋥亮的剪子……

    胡三彪撿起來,看了看,直接往後一扔:「這啥啊?以後別拿著玩兒了。」

    那剪子恰好戳到車轅上面,梆的一聲,錢氏又嚇了一跳。

    她還要罵,董氏望過來,平靜的說:「大嫂,我就嫁他了。」頓了頓,她又道:「大嫂子若是還想我嫁那些人,我也只有死路一條,求大嫂子饒我一命。」

    她本來就想死的,如今頭一回有男人願意救她……董氏眼眶有些熱。

    這話將錢氏氣的當場恨不得昏過去,「你到底是誰啊?!」她吼胡三彪。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城胡三彪,住在雁兒胡同。」自報完家門,胡三彪道,「我這就回去請媒人上門提親,敢問你家是哪家?怎麼稱呼?在哪兒?」

    敢情這位啥都不知道!

    錢氏心口疼得厲害,她捶了捶,不想說話。

    董氏在旁邊道:「這位胡壯士,我家姓董,這位是我大嫂……」

    她聲音輕輕的,讓人心疼。

    胡三彪立時記下,心下著急這事,他跑了幾步,又回頭憨憨笑道:「回去等消息!」

    董氏點點頭。

    看著這人跑遠了,她恍恍惚惚的,還是覺得像場夢。

    且說胡三彪騎馬回到家,胡大娘見到他,還是氣的不打一處來,「難得回家還天天往外跑!這都跑哪兒去了?」

    胡三彪哈哈哈笑:「跑到個媳婦兒。」

    胡大娘當他做夢呢,操起笤帚又要打,胡三彪躲了一下,咧嘴笑道:「娘,快去請媒人,替我提親啊!」又急吼吼的問:「家裡有多少銀子?」這幾年他在軍營里每月都往家寄銀子,聚一聚也不少,應該夠娶媳婦了,胡三彪美滋滋的想。

    第47章 四七章

    六月初九是梅茹芳辰,她是個最愛偷懶又最怕麻煩的,這次根本沒要請人,就家裡姊妹三個,再打算邀一個孟蘊蘭。

    大姐剛嫁人,不大方便回來,初七這日,就早早的差人送了賀禮回府。一對胭脂膏子,桃花紅的嫩顏色,喜人的緊,最適合姑娘家用。靜琴替梅茹綰了個纂兒,然後用指腹在梅茹臉上抹了很薄的一層。隨著那些胭脂在姑娘白淨的雙頰慢慢暈開,仿若真的淡淡開出了一朵花兒。

    一室安靜無聲呢,意嬋突然急吼吼的從外面進來,「姑娘!姑娘!」她喊道。

    靜琴瞪了她一眼,意嬋縮了縮脖子。

    梅茹好奇道:「你不是歸家去了麼?明日才回來?」

    意嬋道:「今兒早上突然聽到幾個人在外頭說,好像董家那邊又要給大奶奶定親呢!」----她也是一時改不了過口,習慣喚董氏為大奶奶。

    「什麼?」梅茹聞言一驚,又問,「這次是誰家?」

    「沒聽清楚。」意嬋搖頭,「好像說什麼胡家。」

    「胡家?」梅茹蹙眉。

    她梳妝完,連忙去尋喬氏。

    玥姐兒剛吃過奶,喬氏正在逗她玩兒呢。天氣熱了,襁褓根本包不住,玥姐兒擱在榻上,沒一會兒一雙小手便偷偷伸在外頭,白白嫩嫩的攥成個小拳頭。眼睛比剛生的時候長開不少,正直愣愣盯著喬氏手裡的撥浪鼓呢。

    聽到梅茹說想去董家瞧瞧,喬氏嘆了一聲,道:「循循,你能管得過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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