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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0:55 作者: 耳元
    傅釗的臉亦越發黑沉,他沒什麼心情鬥嘴,只是罵道:「怎麼才三月份,又有這種事?」

    胡人一般都是秋冬才會進犯,分作好幾股,一併策馬南下,得了空便jian.yín擄掠,無惡不作,可如今是春種的最好光景,怎麼還會來?

    梅茹也是想不通。

    到了平涼府,他們才知道孟政他們今日去了彭陽縣。

    幾人立在大營之中,一時有些渾噩,只覺得不過從東向西走了半個月的光景,就是天翻地覆的模樣。這一處本就生的荒涼,如今再加上胡人進犯,愈發顯得悽惶。

    有底下的兵役領他們去歇腳。小喬氏是個不擔心的,她在孟政營帳里又看起書來。孟蘊蘭和梅茹默然無言的坐著。傅釗根本待不住,他四下跑去看看,正好看到幾個人策馬從外面回來,定睛一看,其中一個不正是傅錚麼?

    傅釗一喜,忙跑過去:「七哥。」

    傅錚明顯有些意外,跳下馬疑惑道:「釗兒,你怎麼來這兒了?為何不在長安城好好呆著?」

    傅釗便將他們路上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傅錚聽完,略略蹙眉:「孟夫人和孟小姐也來了?」

    「是啊,循循也來了。」傅釗順口回道。

    傅錚微微一滯,低頭看向十一弟。

    傅釗卻恍然未覺,他興高采烈的跑去孟政的營帳報信:「孟夫人,孟姑娘,循循,我哥哥他先回來了!」

    說不出任何緣由,傅錚心裡忽的一緊,他定定望著那兒,就見營帳里走出來幾個人。

    他的視線一一拂過,不知為何,落在最後那人身上。

    只見漫天金烏之下,她站在那兒,一團明媚歡喜。

    第二八章

    這天稍晚些時候,孟政才領著兵從彭陽縣回來。

    梅茹這個姨父生的是五大三粗,高高壯壯的黑漢子。聽到底下的人稟報說孟夫人和十一殿下來了,他面上是止不住的喜色,腳下生風,急吼吼地跑回自己營帳。

    「夫人!」孟政興沖沖地鑽進來,完全把還有個小十一殿下給忘腦袋後頭了。

    那會子小喬氏正在他營帳里看書呢。懶洋洋瞥了自家夫婿一眼,她淡淡道:「別吵我,還沒看完呢。」

    孟政立刻噤聲了,頭一轉,這才注意到另一邊的孟蘊蘭和梅茹。

    「蘭兒?循循?」孟政愈發驚詫,實在沒料到女兒和外甥女都來了,一時激動。

    「爹爹!」孟蘊蘭連忙跑過去抱住他。孟政一把就將女兒舉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點頭得意道:「長高了。」可說完又蹙眉:「還是太瘦!」

    孟蘊蘭笑眼彎彎的,抱著孟政的胳膊,搖道:「蘊蘭惦記爹爹惦記瘦的。」

    這句話孟政受用的不得了,他哈哈笑起來。

    對面,小喬氏略略一顰眉,孟政又立馬收住聲。

    梅茹上前見禮:「姨父。」

    「循循,你怎麼也千里迢迢來了?」孟政好奇。

    梅茹回道:「我哥出來至今還沒音信送回家呢,爹爹和娘親一直擔心著,所以我就和姨母一道過來瞧瞧。」說著,往外瞟了瞟問:「姨父,我哥哥呢?」

    她先前已經偷偷瞧過好幾次,就是沒見到哥哥的身影,想到外面兵荒馬亂的,忍不住又擔心。

    聽梅茹這麼一提,孟政那張黑臉都快皺在了一處,極度不滿的哼了一聲,道:「湘哥兒啊……還在平涼城呢。」

    他們的大營駐在平涼城外三十里,可哥哥還在平涼城裡,這算怎麼回事?

    梅茹怔了怔,便猜到其中肯定是哥哥壞了事。這當口她也不好意思多問,只能默然退到一邊,想著若是見到哥哥,定要再勉力勸一勸。

    這會子,外頭有人過來提醒道:「大人,十一殿下也在呢。」

    孟政這才想起來還有這樁事,於是出門拜見。

    傅釗先前準備跟著梅茹他們一塊兒的,熟料就被傅錚單獨拎了出來,又被傅錚板著臉教訓了一頓:「釗兒,你整日把人家姑娘閨名掛在嘴邊,成何體統?」

    傅釗撇撇嘴,「噢」了一聲,面上有些不服。

    見他這幅模樣,傅錚還是冷冷道:「你也仔細想想人家姑娘清譽!」

    「想什麼?」傅釗順嘴回道:「實在不行我就勉為其難娶了唄。」

    傅錚聞言一滯,有些不可思議的垂眸,望向眼前的十一弟。

    他的一雙眼定定的,眼底掩著些許微不可見的意外,倏地,又消失了。

    傅錚抬起手,敲了敲他的腦袋,肅色教訓道:「釗兒,梅府長房那班光景,你還是儘早收收這些混心思,莫要被旁人知曉!」

    傅釗還要說些什麼,傅錚沉著臉冷冷一拂袖袍,將他後面的話通通摁了回去。

    正好孟政過來給兩位殿下行禮,又提議道:「二位殿下,此地諸多危險,卑職派人儘早護送二位殿下回平涼城。」

    傅錚如今就是個賦閒王爺,在他們看來,只會舞文弄墨,手無縛雞之力,留在此處,礙手礙腳不說,還得分派人手多加保護。萬一再不小心傷著了,那更是一樁大.麻煩。何況,傅錚這次來西北大營,就是徹查方登雲和孟政剋扣軍餉一事的,並不太受這邊待見。他每日在營中走動沒少受將士們的嫌棄,今天還是因為實在缺人手,才跟著一道過去幫忙。

    這會兒聽了孟政的提議,傅錚也不多說其他,只淡淡拒絕道:「孟總兵,戰事吃緊,不必勞煩營中兄弟多跑這一趟,本王和十一弟自行回城。」

    孟政撓撓頭,不好意思的央道:「王爺,末將家眷也要回城,勞煩這一路再多加照拂。」

    傅錚自然點頭應下。

    一行人剛來大營,就要去平涼城,孟蘊蘭有些捨不得剛見到的爹爹,小喬氏倒是不甚在意,早早坐進車裡。孟政安慰了女兒幾句,也坐到前面的車裡。小喬氏歪在那兒看書呢,他將書抽出來。小喬氏自然瞪他,一雙杏眼圓瞪,孟政也不理會這個,湊過去就狠狠親了一口!

    小喬氏唬了他一眼,把書拿回來道:「老爺,你自己當心些。」

    「哎,知道!」孟政答的無比舒心,又偷香了一口,悄聲道:「夫人且等我……」

    小喬氏懶得理他這些諢話,背過身去,孟政這才依依不捨的下車。

    外面,孟蘊蘭和梅茹、傅釗各自坐回車裡,傅錚騎馬,還有孟政多派的兩個兵。

    這一陣子胡人莫名其妙進犯,一路上都不安寧,哪怕只有三十里路,也不好鬆懈。

    且說他們從長安府一連趕了三天的路到平涼府,今日只在營帳中歇了一會兒,如今又要再繼續趕路,又都是崎嶇不平的官道,車馬都有些吃不消。

    約莫走了十多里地,眾人停下來休息。

    梅茹早就坐乏了,她掀開車簾往外看。三月初的平涼府還是天寒地凍,一眼望過去,處處都是荒涼破敗之色。偶爾有幾個附近逃難的百姓經過,滿眼皆是戰戰兢兢、慌慌張張的模樣,生怕碰到那些胡作非為的歹人。

    傅錚騎馬行在前面,他沒有下馬,而是輕輕扯了扯馬韁,往前過去。

    梅茹視線徑直越過他,再往前望過去,就見前頭的樹底下也有兩三個農家坐著歇腳,不知在聊著什麼,見有幾輛馬車並幾個士兵停下來,一時齊齊噤聲,偏頭覷向他們。農戶大多沒有與官府打過交道,尤其見傅錚騎著馬慢悠悠過來,通身氣派非凡,他們目光戒備又躲閃,似是畏懼極了。

    那傅錚騎馬經過他們,才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前停下。他這時才跳下馬,安安靜靜立在那兒,負手站著,也不知在想什麼。

    梅茹最不願意見到傅錚。先前在大營中,在這人面前,她沒其他辦法,重重耷拉下腦袋,才勉強覺得好熬一些。這會子梅茹趕緊擱下車簾。喝了口水,又讓靜琴捏了幾下腫脹的胳膊,她才覺得身上鬆快一些。

    歇了小半盞茶的光景,又繼續上路。

    行在最前面是傅釗的車,然後是小喬氏,再輪到梅茹和孟蘊蘭。梅茹坐久了,便倚在車廂邊,尋了個愜意的姿勢。對面的孟蘊蘭仍舊坐的端端正正,在寫策文,梅茹倚在窗邊,懶洋洋的翻了一頁書。

    馬蹄子慢慢達達,車軲轆吱吱嘎嘎,其實挺安靜的,偶爾傳來外面人悄聲說話的動靜。

    梅茹正全神貫注看著書呢,忽然,有一句壓得很輕很輕的話飄進來,輕的讓人心裡不大舒服,還有些奇怪……梅茹顰眉,再要凝神去聽的時候,就又沒了。

    略略一思量,她心念倏地微動,連忙側過身,掀開車簾往外瞧----

    尷尬了,馬車正好經過傅錚身旁。

    梅茹萬萬沒想到他根本沒有上馬,如今還是筆直的立在那株枯樹下,像一柄要出鞘的劍,唯獨眸色淡淡的,掩去鋒芒。

    四目猝不及防的相接,梅茹又是一怔。

    見車裡的姑娘掀簾慌慌張張打量出來,傅錚蹙了蹙眉,正要開口問她何事,梅茹的視線已經極快掠過他,往旁邊掃過去……

    旁邊正是那兩三個歇腳的農戶,這會子戒備的朝梅茹打量過來,很快又偏過頭去,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要起身繼續趕路。

    梅茹看了他們一眼,心裡頭還是不對勁,她仍是顰著眉,腦袋探出去四下張望,似乎想要找個人。

    可那幾個士兵都分別壓在最前和最後面,這兒只有傅錚跟他的長隨石冬……

    她心下焦急,勉為其難的望向傅錚,想要使個眼色的,熟料傅錚卻沒有再立在那兒,而是徑直往旁邊那幾個農戶走過去。那幾個人走得急,他步子也闊,沒兩三步便上前摁住一人肩膀。那人被制住,身形微微一僵,再陡然回頭的時候,手裡便不知何時多了把小巧袖箭,迎著他的面門過來,傅錚側身往旁邊一躲,從靴子裡利落拔出匕首……

    梅茹抻著腦袋還再要看,那幾道身影就纏鬥到馬車後面。

    動靜不小,幾輛馬車齊齊停下,前後的士兵們跑過來,連傅釗都跳下馬車。聽到動靜,一直寫策文的孟蘊蘭這才抬頭,好奇道:「這是怎麼了?」

    梅茹擔憂道:「只怕是碰到了胡人的探子。」

    「探子?」孟蘊蘭驚呼,這才掀開車簾往外望過去。

    只見傅釗愣愣站在路邊,一動不動,孟蘊蘭問:「十一殿下,如何?」

    聽到傅釗恍恍惚惚抬頭,面上有些非常奇怪糾結的表情。他眨了眨眼,道:「無事。」

    梅茹亦轉過身,從身側的窗口探出腦袋張望。

    這一回,還是看到傅錚。

    他立在那兒,一身勁瘦玄衣,衣袖、下擺上面沾著暗紅殷沉的血,正隨手把匕首丟給石冬。許是察覺到梅茹不經意拂過的視線,傅錚緩緩抬起頭----

    他的眸子很黑,他的視線很冷,是見過血之後的冷。

    梅茹心下一駭,連忙縮回去。

    她坐在那兒,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事有些糟。

    傅錚早就看出那幾個人的不對勁,所以他才故意騎馬過去,立在那兒。他原本肯定是打算等幾輛車離開之後再動手的,偏偏被梅茹聽出了不對勁,打糙驚蛇,他只好提前動手了……

    想明白這些,梅茹不禁有些怨自己這雙耳朵,聽什麼不好,非要去聽這些!

    第二九章

    那三個農戶果然是胡人派來的探子,這會子死了一個,另外兩個被五花大綁,丟在一旁。

    傅錚問了幾句,那二人死不開口,還一副不知是要服毒還是要咬舌自盡的忠心模樣。傅錚面無表情的命士兵撬開他們的嘴,那二人又哇啦哇啦亂叫,也不知在叫什麼。

    沒有一個人聽得懂。

    傅錚冷冷轉過眼,目光落在其中一輛馬車上頭,頓了頓,他上前問道:「三姑娘,你是不是通曉胡人的話?」

    車裡,梅茹重重擰眉,暗嘆這情況實在糟糕。

    傅錚這人最是心細,自己剛才的不對勁肯定逃不過他的眼……

    如今真是騎虎難下。

    定了定心神,梅茹回道:「殿下說笑了,梅茹並不通曉什麼胡人的話。」

    傅錚回得也不客氣,針尖對麥芒道:「三姑娘這話說的甚妙,既然不是通曉,那定然是會一些的?」

    這人聲音冷冷的,總是透著壓迫,而且還會逼她!

    梅茹微惱,她竟不知道這人這麼能說……

    傅錚又在車外質問:「三姑娘,如今抓到兩個探子,事關重大,你就這樣袖手旁觀?」

    真真是將她架在火上烤……

    孟蘊蘭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會子狐疑道:「循循,你何時會這些的?」

    梅茹越發惱,她道:「我哪兒會?」又對外面的傅錚道:「殿下,既然事關重大,為何不速速送回軍營?為難我算什麼?」

    外面,傅錚不說話,良久,只拱手道:「三姑娘,是本王唐突了。」

    說罷,他拂了微動的車簾一眼,又偏頭吩咐士兵幾句。

    幾個隨行的士兵押著這兩個探子回大營,其餘人則繼續往平涼城去。

    平涼城內也是格外荒涼,還未到日落的時候呢,城裡已經看不見什麼人了,家家戶戶閉門不出。馬車行在街上,只覺得越發冷清。

    一行人還是在驛館歇下。

    早有平涼知府和其他的官員迎在那兒,見著傅錚二人,齊齊拜道:「卑職不知二位殿下前來,實在是……」

    傅錚擺手,止住他的話道:「平涼府乃處多事之秋,諸位無需興師動眾來見本王。」

    趁傅錚被人攔住,梅茹趕緊溜進驛館,實在是怕這人多問。

    就聽那知府又道:「殿下,如今卑職已經備了些薄酒,還請殿下屈尊移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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