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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40:55 作者: 耳元
    當然,除此之外,老太太還讓小吳氏暫管府里幾日。

    喬氏是個最最要強的性子,哪兒受得了這個?她思來想去,越來越慪,心裡難免又對老太太置了一些悶氣。

    可那日梅茹提了一句老太太的壽辰,喬氏便意識到自己這些日子的疏忽與不妥,這會子等梅湘離京了,她自然得打起精神來。

    這一日,喬氏領著梅芸、梅茹去春熙堂,三人還沒到呢,便聽到裡頭飄出來的笑聲,再和樂不過。

    喬氏的手緊了緊,又淡定走進去。

    見到喬氏來,老太太也是那般反應:「怎麼不多歇幾日?」

    喬氏笑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哪兒還躺的動?」又說:「媳婦先前在外頭便聽到大家在說笑,我就知道今日准來對了,要不然留我一人在房裡多悶的慌?」

    老太太又被喬氏的幾句話逗樂了,她道:「如今正聊給我這老太婆辦壽的事呢,你來的巧了,也聽聽。」說罷,偏頭對小吳氏道:「你那個法子不錯,下個月就由你來,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多問問你嫂子。」

    小吳氏連忙起身,推辭道:「老太太,既然嫂子身子已經慡利了,那還是該由嫂子操辦。」

    喬氏聽了,也連忙笑著推回去:「弟妹別客氣,今年就由你來,我正好落個清閒,到時候就帶一張嘴來吃老太太的壽宴!」

    這話一說,大家又笑了。

    杜氏道:「光帶嘴來可不行,得要備禮。」又指著喬氏道:「寅哥兒媳婦你可得頭一份!不許拉下!」

    「拉了誰也不會拉老祖宗的。」喬氏攤手回道。

    眾人這回更是樂不可支。

    老太太摟著梅蒨,想到一樁事,又道:「說到送禮,就阿悠最貼心,一直惦記著我,前兩日還送了盞花燈來。」

    「老祖宗,那盞花燈還是三妹妹先挑中的呢。」梅蒨替梅茹解釋了一句,說罷,她沖對面的梅茹笑了笑。

    那笑意最是溫柔,又最是和善。

    梅茹心裡稍稍有鬼,這會子也淡淡扯了個笑意。

    幾個大人商量其他的事,姊妹幾個便先從春熙堂出來,梅蒨稍落下一點,等梅茹一道。

    梅茹猜她有事要說,於是主動問道:「二姐姐,可是有事?」

    梅蒨目光柔柔的望著她,聲音輕輕的說道:「三妹妹,那盞花燈……我後來聽二哥哥說,是燕王殿下畫的。」她頓了頓,又問:「這事你可知道?」

    梅茹自然故作訝異,她搖頭道:「我怎知道?」

    說著,撇撇嘴,梅茹不屑道:「才高八斗的燕王殿下竟然就愛畫這種東西?說出去真是要笑死人了!恐怕這人也就是個沽名釣譽之徒。」

    「三妹妹,這話萬萬不可說。」梅蒨連忙止住她,又道,「別瞧只是幾個元宵糰子,這種越是簡單的玩意兒,越是能見作畫者的功底,燕王殿下手裡的一支筆只怕是出神入化了。」

    梅茹聞言,垂眸澀澀抿了抿唇角,然後又抬頭,笑盈盈的望著梅蒨。她笑道:「二姐姐,你今日可幫殿下說了不少好話呢。」

    小丫頭話裡有話,梅蒨一下子臉就紅了,倏地低下頭。

    梅茹淡淡望向旁處,一時稍稍有些怔忪。

    回到自己房裡,梅茹見靠窗的案上還擱了紙筆,只是她最近亂七八糟的忙,已經有些時日沒練過字了。這會子左右無聊,梅茹讓意嬋拿了一丸墨錠在旁邊研磨。她執起筆,立在案邊,另一隻手攏著袖子,心裡盤算著要寫些什麼,待要落筆的時候,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幾隻元宵糰子。

    梅茹落筆。寥寥幾下,那紙上便是個圓不溜丟的軟軟糰子,再來幾道褶,就成了包子。

    意嬋見到,不由笑道:「姑娘,你畫的可真像,就跟這紙上有真包子似的。」

    梅茹垂眸怔怔瞧著,又在旁邊再畫了個圓不溜丟的軟軟糰子,再拿筆尖在上頭輕輕點了幾點。

    她問意嬋:「這像什麼?」

    意嬋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像沾了芝麻的元宵。」

    梅茹這回笑了。

    意嬋說:「姑娘,你畫的可真好。」

    梅茹冷冷止住笑,低低垂下眼,其實,這幾個還是傅錚教她的。她之所以能認出傅錚的花燈,也就憑著這些。

    前世里,有一回年節,傅錚在甘肅領兵抗敵沒有歸京,梅茹在京城無所事事,索性千里迢迢奔去營中找他。

    見著梅茹來,這人仍一如既往的冷,橫眉不耐道:「你快歸京。」

    他轟她,可梅茹才不會走。

    她在傅錚帳中住下。這人白日不在,只有夜裡回來,二人難得睡在一處,勉強相安無事。元夕這日夜裡,梅茹拿手戳他的背:「王爺,我今日還未吃上元宵呢。」這地方兵荒馬亂,到處打仗,哪兒有人記得這些玩意兒?

    傅錚不理她,梅茹還繼續拿手戳他的背。

    他的背堅實又硬,梅茹戳不動,樂此不疲。

    傅錚被她煩的沒辦法,翻坐起來,畫了幾幅元宵丟給她。

    「望梅止渴,拿去!」

    梅茹靜靜端詳許久,偷偷藏在了枕頭底下。

    第二年元夕夜,二人從宮裡回來,傅錚喝過酒,正倚在馬車裡闔眼休息,梅茹又說:「王爺,我今年也還未吃上元宵呢。」

    傅錚不睜眼,也不說話。

    梅茹道:「王爺,你再畫一幅給我?」

    傅錚這才倦倦的睜開眼,問:「什麼?」

    梅茹回府之後,從盒子裡拿出去年的那幾幅畫,舉到他跟前,跟獻寶似的。

    傅錚瞧見了,怔了一怔。

    他走到案邊,執起筆,回身對她道:「我教你。」梅茹一喜,就見那人轉過身去,又冷冷道:「學會以後別再煩我。」她的笑意剛掛在嘴邊,一瞬又滯了……

    梅茹嘆了一聲,懶懶擱下筆,將案上的那張紙團了團,丟給靜琴。

    她去喬氏房裡。

    梅茹到的時候,劉媽媽不知在娘親勸什麼,見著她來,又不說了。梅茹大概猜到一些。她這個娘爭強好勝一輩子,先前在老太太那兒因為壽辰的事,喬氏心裡哪怕有不樂意,定還是得裝出賢惠的模樣,這會子肯定又在生悶氣了。

    還真被梅茹猜中了,喬氏回來就一直在想府里的這些事。

    他們兩房擺在一處,老太太明顯喜歡二房多一些。

    這些年宸二爺的官運越來越好,梅寅卻還是那副風流不上進的模樣。再說底下幾個孩子,梅湘已經夠不爭氣的了,循循也個貪玩不守規矩的,不討老太太喜歡,可二房那幾個呢,各個爭氣,那幾個哥兒就不說了,蒨姐兒如花似玉招人疼,做事說話找不出一丁點錯處,前幾天上元節的那首詩還得了燕王殿下的青眼,一時間這又不一樣了。

    看著眼前的女兒,喬氏忍不住又嘆了一聲。

    梅茹連忙轉過去給娘親揉肩膀,邊揉邊勸道:「還是身子最重要,娘親莫要多操勞。」

    喬氏偏頭唬她一眼,道:「你這個小丫頭懂什麼?」

    「我哪兒不懂了?」梅茹順著道,「娘親無非是閒得慌,想找些事忙呢。」

    喬氏回頭:「第一個就忙你的事!」一想到蒨姐兒都有了詩作才女的名銜,她就不免心焦,只催促道:「循循,你什麼時候去你姨母那兒?」

    梅茹也想到了這事兒呢,她自然回道:「等娘親身子好了再去。」

    「不行不行,你明日就去!」喬氏轟她。

    梅茹一怔:「這麼著急做什麼?」

    掙名聲的這種事,能不著急嗎?

    看著自己女兒不思上進的樣子,喬氏恨不得擼起袖子替循循多念些書了!

    翌日,梅茹到了孟府,給孟老太太請安,又給小喬氏請安。

    小喬氏見著她來,難得舒了一口氣,道:「安哥兒給我重修的那些個方物志,真真是不能入目,連簪子和釵都分不清,真是個榆木疙瘩腦袋!還是循循你來,姑娘家心細總會好些……」

    小喬氏說這話的時候,孟安正尷尬立在旁邊呢,白淨的一張臉漲的通紅。

    梅茹眼皮子跳了跳,暗暗告誡自己,萬萬不能犯錯,否則……下場也不好。

    第二三章 【補齊】

    梅茹和孟蘊蘭兩個小姊妹湊在一塊兒,就容易嘰嘰喳喳的鬧騰。

    小喬氏煩不甚煩,索性將梅茹放到後面書房裡頭,讓她一個人待在那兒,安心的替自己幹活。

    後面是小喬氏的書房,足足有幾大架子的書。

    梅茹對此心生敬畏。

    她這人不太愛讀那些詰屈聱牙的經史子集,半吊子的水從前世晃蕩到今生,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大概也是梅茹重生一世領悟修煉到的一種本事。

    比如外頭的蘊蘭,策論詩作樣樣拔尖,厲害的她恨不得五體投地,再比如二姐姐,洛神再世,傾國傾城,梅茹是拍馬都追不上。重活一世,她如今求的,不過是父母康健,哥哥有為,闔府上下平安,至於自己,她還真沒想過能靜下心來認真干點什麼。

    如今對著一大堆姨母早年間收藏的雜七雜八的方物志,梅茹倒是意外的能看的津津有味。

    她就喜歡漂亮的玩意兒,衣服、首飾、吃食……看在眼裡便覺得高興。

    若是碰上書里寫的不明不白的,她又不曾見過的,便去問小喬氏。熟知小喬氏頭也不抬,直接回道:「姨母哪兒能通曉這些?循循你自己琢磨去吧。」

    梅茹瞠目結舌,又好氣道:「那姨母收集這些做什麼?」

    小喬氏淡淡道:「那會子閒著無聊,給你姨父找些事做。」

    梅茹啞然。

    後來,孟蘊蘭悄悄跟她咬耳朵:「我娘那會子本不願意跟我爹去外地任職,後來我爹一路上就四處想法子尋這些來哄我娘歡心。」

    一想到姨父那麼五大三粗的漢子,還有這樣子窘境,梅茹不由抿嘴偷笑。

    孟蘊蘭繼續跟她咬耳朵道:「循循,我娘和我打算天氣好一些便去瞧我爹。他過年都不曾回來,我可想他呢。」

    梅茹一聽便止不住艷羨了。那些書裡頭寫的不明不白的地方,跟有一堆小刷子不停在她的心撓似的,撓了又撓,癢了又癢。她可是最喜歡漂亮物仕的了,若是不親眼看一回,想來還真有些磋磨遺憾……這會兒嘆了一聲,梅茹哼哼不滿道:「可不許再來眼饞我。」

    孟蘊蘭笑的搖頭晃腦,不無得意,又炫耀道:「我娘還說我的作畫功底不行,打算趁這一回帶我四處遊歷一番,長長見識呢。」

    「讓你別來眼饞我,還來!」梅茹咯吱她。

    孟蘊蘭笑的東倒西歪,連忙求饒,忽然咦了一聲,道:「好循循,咱們一起去吧,你哥哥不是也在我爹營帳里麼?你也正好一道去瞧瞧他啊。」

    梅茹聞言,根本沒有喜色,她蹙眉道:「我哪兒走得了?」

    這些日子喬氏看她看得比誰都緊。自從哥哥離京,喬氏又在府里閒下來,她一腔熱情便通通灌到梅茹身上。每日都要問,今日在姨母那兒做了什麼,又讀了些什麼書,或者寫了幾幅字。想到待會兒回去還要應付娘親,梅茹腦袋又大了。

    孟蘊蘭見她悶悶不樂,話鋒一轉,便問道:「循循,你打算送什麼給你家老祖宗賀壽?」

    梅茹略略偏頭,道:「還沒想好,你呢?」

    孟蘊蘭瞧了瞧外頭,小聲道:「我娘讓畫一幅百壽圖。」

    「這麼麻煩?」梅茹驚訝。

    孟蘊蘭鼓著一張小臉,無可奈何的撅嘴嘆氣。

    二月初十是杜老太太的壽辰,定國公府自然要好好操辦,孟府和梅府是表親,杜老太太也是疼蘊蘭的,孟蘊蘭送這個合適不過。自然,當日請的人也多,讓人看見了,對孟蘊蘭名聲也是有益而無害。

    梅茹這麼一想,越發覺得姨母為蘊蘭考慮的甚多。

    倒是她自己,還真沒一項能拿得出手的,難怪喬氏著急呢!

    如今再見孟蘊蘭鼓著臉生氣,梅茹笑道:「蘭兒,你這一幅百壽圖,倒將我們府里姐兒四個給比下去了,我這種還沒著落的,心裡更是惶恐了。」

    孟蘊蘭提議道:「不如你再畫一幅南海仙翁送福圖,咱們不就正好了?」

    梅茹直皺眉:「這可比百壽圖煩多了,你可要難死我。再說就我那等斤量,可別在眾人面前獻醜了。」

    「既然你畫不了,咱們就去買啊!」

    孟蘊蘭這麼一提議,她自己玩心頓起,於是藉口買紙筆拖著梅茹一道出了府。

    其實,梅茹還真不會隨便買一幅畫打發老祖宗的壽辰,今日完全是孟蘊蘭想溜出府逛逛了。

    二人出府之後也沒去字畫鋪,反倒是直奔城裡的七寶齋。

    那七寶齋是京城老字號,專賣從海上或者其他番邦運來的好玩意兒。府裡頭的西洋鏡就是從這兒買回去的,能將人照的格外清楚。

    孟蘊蘭笑眯眯道:「咱們今日看看有什麼好東西,萬一挑著好的,正好送給你家老祖宗當賀禮。」

    二人剛到鋪子,還真就看中了一件好東西,卻不是送給老祖宗的,而是梅茹自己喜歡。那是一方秀美精緻的小屏風,雙面繡著梅蘭竹jú四君子,若是遠遠瞧著,只覺得那上面的葉子都在隨風微微翩躚呢,有意思極了。梅茹是最喜歡這些漂亮東西的了,她一時錯不開眼。

    那掌柜的連番告罪:「二位小姐,這剛被一位公子訂下的,我正準備著包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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