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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他的反應加深我的疑惑,我正色問,「究竟出什麼事了?」
他神色愈加躊躇。我凝視他,認真道,「和我有關?不必瞞我,說罷。」
阿升倒吸了一口氣,無奈頓足道,「哎呀,您怎麼……都讓您猜著了!那我說了,您可不許著急,也不許出這個門。您應承我,我就告訴您。」
我凝眉示意他說下去。他有些憤憤然的道,「還不是那位監國太女殿下搞出來的事,偏您起小一處玩大的那位兄弟跟著她一處作踐人。太女查了這些日子您的事,如今定了案證實蔣錄是誣陷您,為正內廷規矩,要在午門杖斃他,還讓闔宮的內侍都去看著。真是沒日子作了。我才回了,陛下旨意要我守著您不能隨意出乾清門,他們拿我沒轍才放我回來的。可憐那蔣錄才從慎刑司出來一身的傷了,估計沒打兩下也就完了。聽說他舌頭被割了,這會子話都說不出一句了。」
我心中一凜,公主何故如此,豈非長我的面子滅她自己的威風。隨即便想到,她肯放阿升回來便是要我知曉此事,她一向不屑我的婦人之仁,大約就是存心要我去阻攔。
然而事關人命,我的確顧不了她是否設好圈套等著我去跳,我匆忙對阿升道,「我去看看,你不用跟過來。」
他立時著慌,一把拉住我,「不行!您現在是禁足期間!這是陛下的旨意,您要是出去就是抗旨!他們就等著您犯錯呢,您千萬不能去啊!」他死命拽住我急道,「蔣錄誣陷您在先,死不足惜,何況他也就剩半條命了。您救下他又如何呢?」
我全力的掙脫開他,「阿升,不管他是否有意誣陷我,都罪不至死!按宮規不過是貶斥或放逐出去,那是一條人命!而且是因我而瀕死的人命!」
我不再多言,拔腿向午門方向奔去。天色愈來愈晦暗,起風了,疾風颳在臉上泛起刀割般凜冽的疼痛,看來京城很快就會迎來一場漫天漫地的大雪。
午門處黑壓壓的站滿了內侍,我隨意掃視過去,他們皆低首屏聲靜氣,面有懼色。
所謂的杖刑還未開始,大概是為等候我罷。蔣錄伏跪在地上顫抖如寒蟬,臉上的刑傷清晰可見。遠處是公主的鑾駕,一旁侍立之人則是孫澤淳。
我快步上前,對公主拜倒行禮,「殿下,臣貿然前來,請求殿下開恩放過蔣錄,改按宮規處罰他。」
她半晌不答言,亦不叫我起身,只閒閒的轉動手中的暖爐,隔了一會開口道,「這個人誣陷你,我替你出氣,你也要阻止麼?」
我欠身回答,「臣感謝殿下秉公審理,還臣清白。但不敢因己之故亂了規矩。請殿下收回鈞旨,按宮規對蔣錄施以懲處。」
一陣頗為令人尷尬的沉默之後,她揚聲笑起來,對一旁的孫澤淳道,「你聽聽,句句都是拿規矩壓我。你們掌印可真是個守禮的人。罷了,我本來也是要立個規矩,既然當事人都不領情,我何苦當惡人呢。這起子人震懾一下也就算了,回頭按宮規打發蔣錄出去就是了。」
孫澤淳忙躬身答應著,微一停頓後問道,「殿下,那周掌印……他眼下雖說恢復了清白之身,可畢竟是陛下下旨將其禁足的。他這會跑出來,是不是算抗旨啊?」
「這事兒我倒沒想到,虧得你提醒我。」公主似恍然大悟般,然而看向孫澤淳的眼神里透著滿意,「這我倒要問問最懂規矩的人,元承,你且說說,你自己這抗旨的罪該按什麼規矩罰啊?」
抗旨不遵,即便立時將我斬了也不為過。我答道,「臣有罪,但憑殿下責罰,臣皆領受。」
她看向孫澤淳,後者會意言道,「掌印也是宅心仁厚,不忍見人遭杖刑,殿下不如開恩輕罰一下也就罷了。您說呢?」
她輕哼了一聲,抬起頭望了望天色,挑眉戲謔的笑道,「是該輕罰些,不然母親回來只怕會怪我呢。我瞧著天色不錯,今冬這場瑞雪眼看著就要落了,這可是豐年之兆啊。元承為了一場誣陷留在了京里,倒趕上了祥瑞。不如就好好感受這場瑞雪罷。」
她笑罷,冷冷下令,「你就在這兒跪著,跪倒明日卯時,這期間安心靜思己過。」
我欠身領旨,對她再行稽首禮,隨後目送孫澤淳扶了她的轎輦離去,而孫澤淳似不敢望我一般,始終極力躲避著我的目光。
午門外圍著的人群緩緩散去,其間有人路過我身旁時低聲絮語,也有人在我身後指指點點。我只做充耳不聞,視而不見,挺直了身子目視前方,等待著那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時近傍晚,朔風四起,宮人已在午門城樓上點亮羊角珍燈,燈光照射下,我看到有零星的細小雪花隨風飄灑下來。
身後有急匆匆的步履聲,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阿升。
「您這是何苦哪!」他一聲悲鳴,重重嘆氣道,「早說不讓您來,您偏撞到人家槍口上去!這麼冷的天兒,您跪一夜明日非得病了不可,這讓我回頭怎麼和陛下交代啊?」
我看著他十足懊惱悔恨又氣悶的樣子,不禁笑道,「沒事,我哪有那麼嬌貴。你手裡不是拿著鶴氅麼?你既心疼我,我保證明日不生病就是了。」
他氣的打跌,對我無可奈何,只好將衣服披在我身上,然後在我身邊跪下,「您這麼不聽勸,那我就陪您一起罷。反正陛下回來知道我沒伺候好您,也得罰我。索性我提前罰一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