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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她含笑沉吟,頜首道,「好名字,就這麼定了罷。你編的東西,我還信不過麼?」她輕輕一嘆,凝目看著我道,「我是怕,她以後會對你不好。」

    她蹙著眉,眸中充滿憂色和悵意,那已是不加掩飾的關懷,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時常會顯露對我未來處境的憂慮。

    我對她笑道,「公主是臣的主子,臣只有盡心服侍。若真的不得公主的意,那麼臣還可以請辭致仕。何況,陛下百年之後,臣確是打算告老離宮。倘若,臣那時還在人世的話。」

    她神色一慟,忽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搖頭道,「別這麼說,你一定能活得長長久久,安享晚年。」

    天授十六年春,寧王滿十六歲,奉旨於四月初十與韋氏大婚。

    當日,寧王李蘊憲大裝,戴親王皮弁,上綴四色玉珠七顆,南珠三顆,中間貫以玉簪,兩側懸有朱紘、朱纓;身著絳紗袍,腰間系素表朱里大帶,並佩玉,分別由金鉤、珩、瑀、琚、玉花、玉滴、璜、沖牙及玉珠組成,飾以描金雲龍紋,玉佩下幅配小綬一對。

    寧王妃韋氏戴九翟冠,冠身覆以黑縐紗,前後飾珠牡丹花,兩側飾珠翠穰花鬢二朵,承以小連雲六片,冠上有翠頂雲一座,綴金珠寶鈿花,冠頂插金鳳一對,另有金簪一對;身著紅色大衫,深青色霞帔,飾織金雲霞鳳紋,用金墜子,鈒鳳紋,前後飾金繡雲鳳紋。

    行完冊封禮並祭告太廟之後,寧王夫婦至乾清宮向陛下行五拜三叩首禮。公主亦著太女服制端坐下首,受寧王妃拜禮。

    此後便是陛下所賜家宴,因寧王大婚之後便要前往吳地,陛下近日為此已有些鬱結,此時的情景更加重了她的不舍之意,原本喜慶的氣氛竟變得有幾分傷感。

    寧王妃在盛裝之下顯得明艷俏麗,多了端莊賢淑之態,卻也有些拘謹,不似往日活潑靈動之姿,訥訥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嫂嫂今日好漂亮,看得我都有些羨慕了呢。想來哥哥把好的東西都留給你了,我也沒什麼旁的可送,便送上一個分心頭面,不過取個好意頭,盼著哥哥嫂子多子多福。」公主瞥著寧王妃道,一面令侍女奉上一支施金累絲嵌珠鑲白玉送子觀音滿池嬌分心。

    寧王妃欠身雙手接過,含笑道了謝,轉身將分心交給了侍女。公主遂打量著王妃輕笑道,「怎麼嫂嫂不戴戴看麼?別在你今兒這髻上不是正合適麼?」

    王妃一愣,有些尷尬的看著公主,又看了看寧王,一時呆立在當下,不知是否該回身取過分心戴在頭上。

    這般不知所措落在公主眼裡,更添了她的輕視之心,只覺得王妃十分上不得台面。公主越發蔑視的看著王妃,唇邊掛著一絲冷笑。

    寧王溫潤一笑,轉頭從侍女手中取了分心,在王妃頭上略比了比,隨後輕巧嫻熟的將分心別入她發中,他做這番動作閒適中透著溫柔,仿佛日常做慣了一般,而他望向王妃的目光里亦有著湛湛喜悅和融融春意。

    公主見他如此為王妃解圍,輕嗤了一聲,不悅的扭過頭去。陛下恍若不察公主態度有異,含笑對寧王道,「原擇定的是十日後出發,我後來想想確是有些趕了。你們剛成婚,宮裡才因此熱鬧了些,不如多住些日子陪陪我,可好?」

    寧王聞言似有些動容,然而一顧公主,發覺她神色不耐,眉頭深鎖的盯著他。

    寧王當即輕嘆,面帶慚色回道,「母親這麼說,是怪責兒子不孝了。兒子也想多留在您身邊些日子,可是祖宗規矩如此,禮部和欽天監又早就擇定了啟程的日子,若是兒子推遲就藩,恐怕難以和朝中大臣們交代,就是外頭人聽著也不好,只當皇室自己都不守規矩。所以還請母親准許兒子按既定日子出發,往後逢年過節和母親壽辰之時,兒子都回京來給您請安。」

    陛下微笑的聽著寧王這番話,之後緩緩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堅持。此後的宴席上,她越發沉鬱,懶懶的聽著公主與寧王之間的談話,只是眼中偶爾會有一閃而過的哀傷,那是她凝視寧王時自然流露出的神情。

    此後的幾日,我常去承乾宮探望寧王,並看看他上路之時所帶之物是否都已齊備。

    他正在整理一些過去常用之物,榻上和書案上都堆滿了衣物和書籍。見我來了,他笑著讓我陪他一道挑選,裡面有不少是他童年和少年時代喜歡玩的物件,隨後他從幾件常服里抽出一件花花綠綠的嬰兒衣服,笑著遞給我看。

    我接過來,見那衣服正是他出生時我送他的百家衣,不禁有些驚訝,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居然一直保留著。

    「這個是我要帶走的,回頭留給我兒子穿。」他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舉止親昵,「元承,多謝你,當日送我這個。我一直記得。還有很多事,我都沒有忘記,你替父親說話,教我如何勸母親寬恕他,讓我能有更多機會享有父親的照拂。雖然終究還是未成罷,可是並不能怪你。我知道你心地好,從來都不是挑撥生事的人,所以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是母親身邊最得力的知己看待,也許,我早就視你為一個可以親近的長輩了罷。」

    我忙欠身道不敢,「殿下不怪臣,臣很感激。何況當年殿下撇開父子之情,為臣說話,這其中的恩情,臣一直覺得無以為報,亦不是一句感謝所能言盡的。」

    他擺首,輕輕笑道,「當年之事,實是父母之間的誤解,你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我又怎麼會怪你呢。事情過去那麼多年,不提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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