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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聽著孫澤淳這一席話,我不由得轉而打量他,他低聲下氣的諂媚態度令我吃驚,而他自稱的謙辭更令我驚詫,內臣一向自稱為臣,從未有稱奴才者,如此奴顏婢膝亦讓我心生不滿。
我側目的樣子沒有逃過公主的眼睛,她不無得意的看著我道,「周掌印好像很驚訝?沒聽過他們這麼說話?這是我新改的規矩,鄧妥,給周掌印說說,本公主的規矩。」
一旁侍立的鄧妥立刻躬身道是,面無表情的略一欠身,說道,「公主殿下鈞旨,內臣本是皇家奴僕,是卑賤之人,身份低微,怎可隨朝臣一道自稱臣,本就屬逾矩,故責令內臣在公主面前一律自稱奴才,以示天家尊嚴,警醒內臣恪守本分。」
不等他說完,殿中人包括孫澤淳在內都已悄悄地覷著我的臉色,見我平靜如常,都鬆了一口氣。然而我只是面上平靜,心裡既氣憤,亦不免難過。公主這樣恨內臣,也是因為恨我之故,卻對內臣這個群體折辱至斯,也算是開國朝先例了。
公主笑意森冷,揚眉問道,「怎麼樣,你覺得這個稱呼如何?當然了,本公主不會這般對你,你可是母親面前得意的人,母親曾親口說過,你是她的臣子。」
她徐徐移步靠近我,壓低聲音說著,「不過,你早晚得是我的奴才,到時候,我一定會讓你說出這兩個字,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會要你親口說出來。」
第一百零三章 日月如磨蟻
「公主年紀還小,對很多事物難免好奇,她心高氣傲又存了攀比的念頭,你不該用這些玩物來引誘她,而且那些外頭的話本內容良莠不齊,不加篩選的就拿給她看,更是不妥。」出了長春宮,我對孫澤淳正言表述,對於他無節制的討好公主行為的不贊同。
他不以為然的笑笑,反勸我道,「公主已是太女,日後要繼承大統,若是連治下的京城時興什麼都不知道,那還成話麼?我這不也是為了她能了解民情嘛。再者說了,宮規本來就是死的,成日家把個小姑娘拘的那麼緊有什麼趣兒,她若是一直不知道也罷了,偏外頭那些勛貴們來問安,時常的告訴她些好玩的,她聽了豈有不心癢的?你且放心罷,咱們這位殿下心裡有數著呢,可不比前頭她那位憨哥哥。」
我對他的回答很不滿,並未接話。他於是更加隨意輕佻的笑道,「你是陛下抬舉出來的,得了寵,便忘了旁人不成?我如今搭上公主這個未來的主子,也不過是為了日後好過些而已,你很不必急成這個樣兒罷。莫非是看我得了公主誇獎喜歡,你便吃味了?寬心些罷,日後我得了新皇疼愛,也少不了接濟你就是了。」
我站定,冷冷注視他,「慎言。陛下春秋正盛,你這話傳出去,該是什麼後果,你心裡清楚。我只勸你別得意的太過。」我未理會他錯愕愣怔的目光,言罷轉身離去。
我不想和他過多爭辯,也明白公主一定不會聽從我的勸告。只好讓阿升多留意長春宮的動靜,之後我將此事輕描淡寫的在陛下面前稍加提起,建議她抽出些時間多關懷公主,引導她讀書和欣賞玩器的情趣。對於公主要求內臣自稱奴才一事,我並沒有向陛下提及。
但很快,她去探望公主時,便親耳聽到了這個新鮮的稱謂。當鄧妥口稱奴才回公主話時,陛下開始深深的蹙眉,當即問道,「這是什麼時候改的規矩,鄧妥是你宮裡的總管,大小也是四品職位,怎麼這般自稱?」
公主手裡正擺弄著一顆龍眼大的琉璃珠子,聽見陛下問話,伶俐的一笑,道,「是女兒這樣吩咐他們的,內侍本就是皇家的奴才呀。莫非母親覺得女兒這麼做不對麼?」
「自然不對,」陛下否定道,「皇家也得講究個體恤下臣,這些宮人,尤其是內侍,為皇家辛苦勞累,操持半生,且為了服侍我們,連基本的欲望都已被泯滅和禁止,我們應該給予他們一定程度的尊重,方能體現皇室高貴的情操和對僕從的憐惜。一味的苛待僕人並不能體現天威,要懂得該懲罰時不猶豫的懲罰,該施恩的時候也不吝嗇施恩,才能讓內侍們更加理解恩威並施,敬畏尊重,絕對忠誠於皇室的道理。」
公主甜甜一笑,點著頭說,「這個道理女兒懂得。只不過都行在頭裡了嘛。恩威並施,也得有威不是?況且也不是每個內臣都需要在女兒面前自稱奴才的,譬如說,元承就不用啊。他是母親的臣子,女兒一向尊重他的。在這宮裡頭,誰敢駁他的面子啊,母親說,是麼?」
聽她提到我的名字,我忙欠身致禮。陛下頜首,淡淡說道,「這個自然,元承曾做過你的老師,也算是你的長輩,你須尊重他才是。往後也當如此。」
公主含笑答應,面上未露絲毫不悅,只是看向我的目光里仍舊有森冷的寒意。
「蘊宜的性子越來越怪了,她這喜歡整治人的脾氣不知道像了誰?元承,我有些擔心,以後她不會是個寬厚的君主,反倒是睚眥必報,喜怒無常。」陛下沉重的嘆氣道。
我以為一個人的性情並不容易改變,她的擔憂日後很可能會成真。然而終究不欲讓她思慮過多,我溫言勸道,「所以陛下更應多關注公主的成長和日常生活。您讓臣編選的歷代帝王的作為和事跡,臣已編的差不多了。陛下近日空閒時,臣呈上來請您先審閱。另外,臣想將其命名為帝鑒圖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