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頁

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我朝寢殿中走去,卻見殿『門』外無人值守,一時有些納罕,轉念想到服『侍』的宮人也許正在殿中伺候,也就不疑有他徑直往裡走去。

    「殿下。」我出聲喚他,往日我來尋他,他見了是我時常會起身相迎,今日卻連身影都不見。

    我再向里走,一陣綿綿的甜香襲來,是杜蘅的芬芳之氣。殿中桌案上的銅石鎮紙下壓著一張寫了一半墨跡的宣紙,一旁的古硯中墨痕已干透,青銅爐鼎中的香篆也已燃盡,唯剩餘灰。

    忽然內殿裡傳來清靈愉悅的笑聲,是『女』孩子柔和嬌媚的嗓音,隨後有少年爽朗明亮的笑聲響起,兩廂纏綿『交』織在一起,組成一段悅耳靈動的音符,好似教坊司只用簫笛演奏的清平樂,令人聞之心曠神怡。

    我不由自主的放慢步子,只聽到太子歡快笑道,「你那支生查子吹得仍是太愉快了些,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明明是淒『迷』惆悵之意,你卻吹的那般跳脫歡樂,果然是豆蔻年華未解相思意。」

    『女』孩輕柔的哼了一聲,反駁道,「詞中最後不是說兩耳隔牆『花』,早晚成連理麼?他們都在一起了,怎麼還能不歡樂?還說我不懂,難道殿下很懂相思苦麼?你又何時相思過誰?」說罷,又發出一陣挪喻的嬌笑。

    太子一時無語,仿佛想了一會兒才有些訕訕的說,「你怎知我沒有,哼,總說你無心,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那你說,你相思了誰?是若雲還是飛霞,再不然定是落梅那個妮子。」

    「少『混』說。才不是那些人呢。反正我不告訴你,多早晚你總會知道的。」他柔聲說,最後那句已有些近似於低語。

    「不說就不說,我還不想知道呢。哎呀,你別『亂』動,看,又梳『亂』了,還讓我怎麼結髮髻?」

    『女』孩輕拍了一下太子的肩頭,讓他坐正些。此時我已轉至帷幔處,可以清晰的看到榻邊一坐一站的兩個人。太子正坐在鏡前,身後立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正在為他梳頭,少『女』膚『色』白皙,側面的輪廓柔和嬌媚,嘴角銜著一抹溫柔的笑意。

    太子含笑看著鏡中映照出的少『女』,目光專注而充滿喜悅,偶爾與鏡中人四目相顧,兩個人眼中好像都只有彼此,渾身未覺我這個闖入者正在一旁觀察著他們。

    我抑制住想要出聲喚他的衝動,準備悄然退出去,恰在此際,太子看到了我,他像往常見到我那般高興的說道,「哦,元承,是你來了。怎麼不進來?」

    我微一滯,對他欠身行禮,微笑道,「殿下剛沐浴完,是臣來得不巧了。」

    「哪兒有什麼不巧,我已梳好發了。這天兒越發的燥熱了,還不到晌午太陽就晃的人眼暈。我才下了課,趙先生倒不怕熱,講的『精』神抖擻的,只聽得我都要睡著了,這才回來讓他們打水沐浴,清爽一下。」他一邊說,一邊笑著沖那少『女』點點頭,示意她退去,眼神仍然溫潤柔緩。

    「絳雪回來,」他叫住少『女』,「早膳時我讓人留了一碟木樨『露』點的酥酪送到你屋裡了,這會兒無事你且去用些,午膳時再來找我罷。」

    絳雪笑著答應自去了。太子目送她的身影,眉梢眼角有掩飾不住的眷戀。我只作絲毫不察,然而還是有一絲心驚,快滿十歲的太子殿下原來已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

    「元承找我何事?」他轉顧我,輕快的問道。

    我將他的課業奉上,又對他講了我的改動之處和因何這樣修改。他聽的認真,頻頻地點著頭,「元承真可謂是我的師傅了,你歷次幫我修改之處,都是趙先生後來誇讚的地方。我一直都沒好好謝你,不如元承也受我一拜好了。」他起身,『欲』對我行後生之禮。

    我忙扶住他,欠身道,」殿下不可,臣豈敢受這一禮。趙先生每每向陛下誇讚您時,臣聽著好的都是您自己的思路和文辭。臣只是在殿下文章『精』妙的基礎上偶爾錦上添『花』而已,當不得您的大禮。」

    他對我和悅一笑,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臂,「你總是這麼守禮,連母親都許你不用自稱臣了,你卻還是在我面前這麼規矩客氣的,不管如何,我都拿你當我半個老師看待就是了。」

    我對他應以微笑,因想到此前陛下『交』代之事,便藉機探問他,「過些日子要開夏至宴了,殿下可有什麼想聽的新曲子,臣讓教坊司的人排演出來給殿下聽。」

    他側頭想了想,答我,「也沒什麼特別的。教坊司排出來的都一個味道,堂皇莊肅有餘,卻失了天然趣味。還不如我宮裡尋常的『侍』『女』彈奏的好呢。元承,你說宮中怎麼就沒有玄宗時的梨園那樣的盛景,又是霓上羽衣曲,又是胡樂的。想想都好玩的緊。你正經該勸母親多招些民間的高人來,讓教坊司也添點生氣才好。」

    我笑而不語,早前便聽聞他對音律頗有心得,天份亦奇高,只是沒有機會親耳聆聽,遂含笑問他,「臣一直想聆聽殿下的演奏,苦於沒有耳福,不如在夏至宴時,殿下親奏一曲,也能讓陛下知曉您對音律方面的天賦。」

    「哦,這樣好麼?」他凝眉一嘆道,「母親好似不大喜歡我關注這些,連海也常勸我說這樣會移了『性』情。我便不明白,古來識得音律的名人多了,偏帝王家不行,也罷了,誰叫那些個『精』通此道的皇帝大半都做了亡國之君。」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