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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在接近桌案的一刻,我的箭尖向下一指,沒有任何猶豫的射向了他的左腿,我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為的就是這一箭之後他再也無法起身。

    一聲聞之令人驚悚的哀嚎之後,秦啟南癱倒在地。我來不及看他,迅速將桌案上所有的箭盡數抓在手裡。然後朝所有企圖阻攔我的人挽弓引箭。

    我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任何人靠近我,他們一旦有機會近身便會按照秦啟南的命令對我做那件極度不堪的事,如果讓他們成功,我寧願將手中利箭插進自己的喉管。

    我一箭箭的射出,不知自己射傷了多少人,耳中聽到的除了哀痛哭叫聲,還有秦啟南發狠命他們一定要抓住我的嘶喊聲。

    原來我也可以毫不猶豫的傷害那些無辜的人,儘管那是為了維護我僅存的也是我最珍視的一點尊嚴。

    我原本以為最為重要的那些規矩,禮法,溫良,仁善,謙恭,所有的這些在這一瞬間頃刻坍塌,如同傾覆的流水,再也無法收回。

    第九十二章 又送王孫去

    我想這時的我,應該是紅著一雙眼睛,形如瘋癲!重華宮的宮人陸續倒在箭下,沒有中箭的人也被我此刻凌厲可怖的神情所懾,一時無人敢再上前。【…】我依然沒有停止射出手中的箭,直到重華宮的大門轟然打開,我看到阿升奔入院中,他驚懼的看著那一地癱倒負傷的宮人和猶自拉滿弓弦的我。緊隨其後的是疾步行來的陛下,她身上的金絲蜀錦罩衫被艷陽耀出一片燦金色澤,令我覺得絢爛的同時亦格外刺目。

    阿升奔至我面前,一把抱住我,他仿佛在哀痛的飲泣。我茫然四顧,終於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恍惚間看到御前侍衛將重華宮團團圍住,耳畔似乎聽到陛下和秦啟南在爭吵。

    她喝令侍衛將他拿下,然而他卻一直在笑,高高低低的笑聲聽上去那麼飄渺,他緩緩地說著一些刺耳的諷刺之語,後來他疾聲喊著她的名字,說他是那般後悔,當年父親選擇的明明是更容易駕馭的長公主,只是因為他喜歡上了她才令父親轉而支持她,早知今日,他一定不會錯付他的心意,讓秦氏一族蒙難……

    我沒有再聽下去,也沒有再看任何人,而今才道當時錯,真是令人感到無望而淒迷。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居處的,一路上我一言不發,對別人的話也充耳不聞。回到房中,我面無表情的示意所有人出去,包括阿升,然後鎖上了房門,退到床上,我靠著牆壁抱膝而坐,仿佛喪失了悲喜,亦沒有任何能表達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中間不斷響起叩門的聲音,窗外的光亮漸漸暗沉下去,有影影綽綽的燈火燭光緩緩搖曳。

    門外傳來紛繁的腳步聲,阿升用焦慮的聲音在低語,「大人一直把自己鎖在房中,怎麼敲門都不開。臣真怕大人想不開……」

    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陛下溫柔的喚著,元承……後來她反覆說著,元承,是我,還不開門麼?

    我聽到了她再度用「我」這個字眼稱呼自己,上一次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是先帝剛駕崩,她滿懷不為母親鍾愛的不甘和傷痛之時罷。

    我無意識的走到門邊,房門開啟的瞬間,我看到她眼中充溢著焦急和憂慮,還有憐惜。

    我仍然退回之前的位置,抱膝重新坐好。一旦那些禮儀和尊卑之念崩塌,我似乎也喪失了再度建立和維繫它們的熱情,這是我二十五年以來唯一一次放任自己這般任性。

    我沒有看她,眼望著地下。她在我床邊坐了,接過宮人手中的粥碗,示意旁人都出去。

    房門關上了,屋內一片靜默,除了有湯匙碰觸碗邊緣發出的叮噹脆響,她向我伸出手,手中舉著盛滿粥的湯匙,一直舉到我唇邊。她做的那麼嫻熟,就好像她早已做慣了一樣。

    我搖頭,試圖接過湯匙,卻被她避開了。她神情堅持,仿佛我不喝下這口粥她便會一直舉著那把湯匙一般。

    不是沒有感動。我在心裡嘆息,雖然此刻並無食慾,但多年來的習慣使然,我還是順從了她。

    她神情瞬間一松。我順勢接過她手中的碗,對她欠身沉默的致謝,卻還是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對不起,」她輕聲說。

    寥寥三個字,卻令我渾身一顫。

    她繼續輕緩的說著,「我不願說,你受委屈了這類話。因為我知道,從你跟了我那天起,你已受了太多委屈。你被人嫉恨,被人謾罵,被人陷害,被人侮辱……都是因為我。可你又從來都沒抱怨過,一絲一毫都沒流露。只要我讓你去做,或者我還沒說,只是隱隱希望有人能為我去做的事,你都會毫不猶豫的替我做。

    可你又不僅僅是無原則的幫我,你惋惜那些正直的敵人,尊重有節氣的文人,甚至連想要置你死地的李微朝,你都肯袒護,這些我都明白,說到底還是為了顧全我的名聲。因為你,我才沒有殺更多的人,沒有變成任意妄為肆無忌憚的君主。而這些,我從來沒有感謝過。所以,我只能向你道歉。」

    我看著地下,靜靜的聽著,一字一句都聽得分明。她的話像一顆石子,在我如同死水一般的心底投下一圈漣漪,繼而泛起一陣波浪,最終成為漫天席捲的驚濤駭浪。

    「臣不能領受陛下的歉意,這會令臣感到惶恐。」我依然平靜的開口說道。

    她再三的搖頭嘆息著,柔聲道,「別說臣,我此刻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在和你說話。你就當我是一個多年的老朋友罷。元承,和我說說話,你心裡想的,你的委屈,都說出來給我聽,這樣你會舒服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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