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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這年的夏天炎熱而漫長,已過了伏天,暑熱依舊沒有散去。
在內廷中,陛下的孕事自然是頭等大事。她此番有孕全然不同於懷榮王之時,從最初的頻繁害喜,嘔吐不止到渾身不適,情緒也變得起伏而易怒。
我因此遲遲沒有向她提出赴大同府一事,她自然也未對我下令,可我心裡隱約覺得,她還是在等待我主動向她請旨。
一日,我正與孫澤淳在核對入夏以來宮中用度及經廠為陛下有孕祈福所校印刊發的五百份南藏經。養心殿的內侍匆忙來找我,只說陛下正在為政事大發雷霆,婉芷等人皆勸慰不得。
婉芷正在養心殿外等我,神色焦慮,甫一看到我道了聲,「你可來了。」拉著我絮絮講述,「今兒午膳時食慾好,進了一碗的碧梗粥並一個鴨肉卷子,小憩了一會兒才起來,結果看了一會子奏疏,不知為什麼就動了氣,把午膳進的全吐了。這會兒獨自生悶氣呢,也不叫人進去。」
我忙要進暖閣,她又一把拉住我低聲道,「好似和秦家的事有關,才剛生氣的時候問了一句,元承去哪兒了。我才吩咐人把你叫回來的,如今也只有你勸的了。」
我對她頜首,一壁進了暖閣。見她悶悶的歪在榻上,身旁圍了四隻黃花梨冰鑒,上頭湃了新鮮的瓜果,室內散著舒爽的涼意和甜淡的果香。
我向她行禮,起身時將那些冰鑒挪遠了些。
她安靜的看著,半晌懶懶說道,「你還是朕身邊近臣呢,一天到晚連個影子都不見,真是官做大了,把這些服侍人的活都派給旁人。」
我對她微笑,指著冰塊上的洞庭枇杷說,「今年東山的枇杷很甜,陛下要不要嘗嘗?」
她略一點頭,之後看著我在雙獅繡球盆中盥洗了手,擦拭乾淨,一顆顆為她剝枇杷,才薄露笑意道,「你如今膽子也大了,朕問你的話,你都敢避而不回。」
我笑著應她,「臣不敢。只是臣說了陛下也記不住。您昨日吩咐要查驗經廠校刊的經文,臣不敢耽擱從早起便一直在做這事。您若是怪罪臣沒過來伺候,臣也無話可說。」
她哦了一聲,隨意拿起一顆枇杷嘗了一口,蹙眉說道,「好甜。」
我不禁笑問,「甜還不好麼?」
「朕近日只想吃酸的,這麼膩的東西沒胃口吃。都賞了你罷。朕記得你算喜歡吃甜食。」
我垂目莞爾,內心有一陣喜悅,少頃答她道,「臣聽人說酸兒辣女,陛下大約懷的又是位皇子罷。臣先恭喜陛下。」
「誰稀罕皇子?再多一個和蘊憲一道爭皇位?還是可著勁的讓秦家挑,哪個才是他中意的儲君?」她提高聲音,疾速說道,隨後朝案上努嘴,示意我去看上面擺著的奏疏。
我淨了手,去看奏疏,原來是都御史趙循上書質疑刑部近日審定的一樁案件,內容為秦太岳的庶子秦啟闈在宵禁時分攜伎歸家,中途伎墮車而亡。
刑部勘驗時明知伎者身上有諸多不明傷痕,還是將其定為病發身亡,匆匆結案。趙循認為此案應會同大理寺並都察院再審,否則就是有包庇勛戚之嫌。
「趙循也是老糊塗了,大理寺上下都是秦太岳的人,讓他們審結果還不是一樣。可笑這個老頭等了這麼多年可算揪住秦太岳一個把柄,竟對朕說,若是不徹查此事,他就罷官請辭。」她不屑的言道。
我問道,「陛下決意要查了麼?」
她頗有深意的笑著,頜首之後又搖頭,「這件事無論怎麼查也不過如此了,朕總不能為一個伎者要了秦太岳兒子的命。即便要,也不是現在。不過朕也不想讓他太舒服了,總得找個轍給他點教訓。」
她定定的看了我片刻,又示意我去看另一封她放在案上的奏疏,卻是沈繼之母過世,他請旨歸陽城丁憂。
我心中瞭然,她這般暗示,我若再不提去大同府之事確有些說不過去了。
我含笑道,「丁憂三年,沈繼的位置怕是又要為首輔大人盯上了。臣與他也算舊時,陛下可否許臣去陽城探望他。」
「是該去看看,代朕看看。告訴他,等他守完制,朕還有用他之處。」她頓了一下,又道,「朕日前准了王玥去大同府巡視軍務,你就和他同行罷,這回朕也不給你什麼欽差頭銜了,凡事都讓王玥決定,你從旁照應些便是了。」
聞言,我心頭一暖,她還是照拂我的,此舉是不想我過於招搖再惹嫉恨。
我向她長揖,「臣領旨,陛下如此關照,臣感激不盡。」
她聽後一笑,笑意溢上雙眸,「朕的元承是通透之人,除卻心地太好,就沒旁的缺點了。」
沉吟片刻,她忽然說道,「那日朕當著秦啟南的面,故意那般說,你不必介意。你是什麼樣的人,朕心中清楚。」
這話似酷暑艷陽下忽然吹來一陣涼風,令我心神俱為之沉醉蕩漾。她依然是那個願意信我且懂我的人。
「元承,再等等罷,也許有一天,你就不必再離開內廷,長長久久的陪侍在朕身邊,做你真正喜歡做的事。」她悠悠的說著,向我許下了一個未來的承諾。
第八十三章 風過雁疾
大同號稱九邊重鎮之首,國朝北疆前線要衝之地。
入城之時,王玥揮起馬鞭手指城門對我說道,「女真亡遼,蒙古亡金,皆始於大同。國朝有雲,大同士馬甲天下。哼,如今是空響也甲天下了。咱們就去會會這位號稱屯兵十萬的韓源韓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