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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我問出心中疑惑,「你一早已備好了藥,只等我來看你便給我服下,是不是?」
她挑了一下眉,隨即淒涼一笑,點首後又搖頭道,「是!又不是,這藥是平日我自己用的。大人您知道麼,我成日裡都睡不著……有多少個晚上,我是數著星星,彈著琵琶過的,我將自己會的曲子一支一支的彈唱……原來我會的竟那麼多呢,還沒都唱完,天就亮了。我也就不用再犯難怎麼熬過一個無眠之夜了。」
她幽怨的語調撫平了我的怒意,卻也像一把利器刺痛了我的心。
我復又坐下,理著思緒,平靜和緩的道,「我能理解你感覺寂寞。我也知道,我對你的關心不夠,不能令你覺得溫暖。可是白玉,我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我並不是你的良人,你不能把感情寄托在我身上。」
「良人?大人知道白玉想要什麼樣的良人麼?」她飛快的詰問我。
我擺首輕嘆,「無論你想要怎樣的人,那個人都不會是我。你尚年輕,機緣巧合下碰到了我。也許你覺得我和你想像的不同,和你聽到的那些宦臣不一樣,一時對我產生了好感。但那只是錯覺,我,終究還是個宦者。我,不能也無力令一個女人得到終生的幸福。白玉,把感情浪費在我這樣一個人身上是不智的,只會虛耗你的青春。我無法給予你想要的任何情感。」
她平靜的聽著,仿佛毫不意外我會如此說,她澀澀的笑道,「您又不是我,自然不會明白我心中所想。」她直直的盯著我,輕揚嘴角,堅定的說,「您是宦臣又怎麼樣?我不在乎!」
她的話令我十分窘迫,我轉首望向別處。我逃避的態度激發了她乘勝直追的勇氣,「我真的不在乎。您何必想那麼多呢?多少人和你一樣,還不是照樣娶妻納妾認兒子,洞房花燭,一樣都不落下。偏別人可以,您就不成?」
她緩步走到我面前,抬起手輕輕撫著我的臉,幽幽道,「您比他們強那麼多,為什麼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非要這般自苦呢?」
我別過臉躲避她的碰觸,抑制著喉嚨間的乾澀,清晰回應她,「我做不到,也不想你日後恨我。」
「把我嫁給旁人,我就不恨您了麼?」她緊挨著我坐下來,側過頭追逐著我的目光,「我說了不在乎。大不了,這世上還有那麼多的……狎具……」
我猛然起身,她的話像兩記劈面落下的耳光,抽打在我臉上,亦抽打在我心頭。
我艱澀的啟齒,幾次張口卻說不出話。我無法再繼續這個話題,深吸氣後邁步朝屋外走去。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那般急切。我未及回顧,已覺腰間一緊,她的手臂環摟著我,臉頰貼在了我的背上。
我身上的皮膚瞬間繃緊,隔著不厚的中衣,她臉上溫熱的濕潤一點點浸透蔓延,我的身體已開始微微發顫。
她的手在我身上游移,被她拂過的每一寸肌膚都似被火灼燒一般,這種感覺令我顫慄。
「大人,您的身子是活的……我摸過的,也感受過,他們不是您以為的那樣……」她囈語一般輕柔的說著。
我深深的呼吸後,霍然轉身,抓住她的雙臂,用全部的勇氣和力量說出令我心頭泣血的話,「不是的,你沒有見過。那並不美好,而是……很……醜陋的……我是一個沒有能力讓你幸福的男人,或者說,我已不能……算是男人。」
我擎住她的雙肩,直視她淒迷的雙眸,「白玉,如果你對我確有一些好感和尊重的話,請你忘記今晚的事,以後也不要再有類似的舉動。就當作,是你對我的憐憫也好,同情也罷,為我留下最後的一點尊嚴罷。」
我不待她回答,拾起放在榻上的衣服快步離去。屋外乍暖還寒的空氣讓我陡然清醒,我深呼吸平復胸中翻湧的情緒。
今夜又是個無眠之夜,我立於院中仰首凝望燦爛星斗。夜色雖流觴,但我已註定無法品評這旖旎的春光。
我在心中默默的算著時間,期待它今晚能流逝的快一些,讓我能儘早離開這座幾度令我難堪的宅院。
四更不到,我已盥洗完畢匆匆上馬朝午門方向馳去,我刻意在朝臣們入宮禁前趕到,卻在五鳳樓下的右掖門處遇到了都御史趙循。
自三年前在長街上偶遇,他拒絕我拜謁之後,舉凡朝會或在面見陛下之時他亦從不對我假以辭色,每每只當沒有看到過我這個人。
我策馬至他身畔,他未有絲毫回顧我的意思,我於是下馬向他長揖,並起手示意請他先行。他恍若未見,依舊佇立當下。
我只得向他再揖,道了聲,「元承失禮,先行一步。」這才牽馬從他面前走過。
「周掌印,」他忽然開口叫住我,我連忙回首,四目相對,我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森冷,他移開視線,傲然問道,「你昨日曾私會一眾舉子?可有此事?」
我欠身答,「大人言重了。元承路過貢院,偶遇眾舉子盤問應天府解元許子畏策論答案,心中好奇故停馬聆聽,並無私會一說。」
他輕瞥我一眼,道,「周掌印高才,聽聞你輕鬆作答出了那道難倒眾人的題目,此事令眾舉子羞慚,連翰林院的儒士們亦感到震驚。老夫不解,你是好奇聆聽還是安心賣弄學識?如是後者,你的目的已然達到了,朝中現在人人皆知,你的好學養強過國朝貢生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