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
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我頜首道,「淡雅清真,頗有陶公意趣。」因笑問他,「看來秦相公的新作已傳遍京城,一時洛陽紙貴了?」
「豈止洛陽紙貴,您沒看見今兒滿宮的那些個女官們呢,都趕著往交泰殿前湊,爭睹他的風采呢。」
我心中微微一動,故意打趣他道,「如此風靡。那麼,那位如碧玉般的江南閨秀樊依姑娘,可也有去湊熱鬧?」
「她才不屑做這種事呢。」阿升不無得意的笑道,「不過她只對針線上的事有興趣,也真是愁人,沒見過那般愛鑽研的。大人,您說這屆的狀元郎該是秦小相公無疑了吧?」
我輕擺首,「倒也不好說。這次的主考官是禮部右侍郎馮敏,馮大人學識淵博,出題以冷僻刁鑽聞名。且他一貫不喜與權貴往來,是朝中為數不多真正的清流,想來不會因為秦相公的身份而對他特別照拂。而且,本次舉子中有好幾位才名不凡,其中應天府解元便是江南著名的才子。說起來,這位解元你也見過的。」
「哦?我見過?」他撓頭回憶,「我在江南總共也沒見過幾個文士,莫非是那位蕭征仲老先生?不對不對,他已致仕了,斷不會再來應考。啊,我想起來了,是那個付不出酒錢當街賣畫的許子畏」
我頜首笑答,「許解元號稱江南第一才子,與秦相公同場競技,不知誰的文章會更得馮大人垂青。」
「我想起來了,」他忽然拍了一下頭,「日前聽人議論起,這許子畏一到京城便流連酒肆茶坊,還不忌諱的說要去登門拜訪馮侍郎,要向他求篇文章拜讀。還放言說頭名非他莫屬呢。他可真是夠狂的。」
正當京城上至達官下至百姓都在津津樂道這一屆會試,究竟是許子畏勝出還是秦啟方奪魁時,形勢卻陡然突變,出現了一樁震驚朝野之事。
「這是今日內閣的票擬,你看看吧。」陛下將一份奏疏遞給我。
這是一份給事中華陽彈劾馮敏受賄,將試題泄露給許子畏,並以內定其為會元的奏疏。我留意看了華陽的舉證,卻是許子畏在試前曾登門拜訪過馮敏,以重金賄之,得到考題。而馮敏在閱許子畏答卷之後,亦不曾有避諱的言道:甚異之,將以為魁。
內閣票擬則指出,馮敏受賄泄題在考生中反響巨大,使考生大失所望,對朝廷亦多有怨言,若不嚴加追究此事,恐有失天下讀書人之心。
「這個許子畏,你曾經見過的。你對朕說他清高而放誕,但不失豁達灑脫,有赤子之心。你覺得他會做這樣有辱氣節的事麼?」
我緩緩擺首,「他天份才情都很高,無須行賄亦可得中。何況他並不顧忌讓人知曉他曾拜訪過馮敏,若是賄賂又豈會如此坦蕩。馮侍郎更是一貫清廉自守。他那句甚異之,將以為魁,應該只是純粹欣賞許子畏才會有感而發,卻被旁人聽到藉此來大做文章。」
「也難怪別人疑心啊。這馮敏出的題目奇險生僻,舉子們竟是通場無人知曉其意。偏只有許子畏一人作答出來。若說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
我驚訝的問,「滿場舉子除卻許子畏竟無人能解其題意?那麼,秦啟方秦公子也沒有答出來?」
她頜首,「你問的這句在點子上。秦太岳要朕徹查此事,擇了大學士曹介和另幾個人複查考卷,這幾個人,皆是秦太岳的門生。」她微微一嘆,看向我,「秦太岳一向討厭從不迎合他的馮敏,再加上他出的考題令秦啟方答不出來。索性就借這個機會扳倒馮敏,順帶替秦啟方掃除許子畏這個對手。」
我黯然,「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這樁科場舞弊案?」
沉吟片刻,她冷靜的說,「查!朕必須安撫士子。而天下有才者也不獨許子畏一人。」
幾日後,陛下依據三法司奏報的徹查結果,以馮敏,許子畏合謀作弊查無實證,但於會試前夕私相勾結並確有錢財往來為由,處馮敏罰俸半年,許子畏無罪開釋,授華亭縣主薄。
我為這個結果扼腕,以許子畏之才僅擔任一個九品主薄已令人惋惜,何況還有無辜受牽連的馮敏,他已是近花甲之年的老者了。而我亦不免好奇那道引起軒然大波的策論題目究竟為何,儘管幾日後我便知曉了答案。
這日,我奉陛下之命去城西白雲觀賀長春道人成道日,回程路過禮部貢院,見門前喧譁一片,一群人圍著一個年輕的書生七嘴八舌的詰問,而那位書生正是當年我在姑蘇遇到的許子畏。
我示意跟隨的人停步,獨自驅馬上前,立於他們身後。只聽一舉子高聲問道,「你說朝廷冤了你,可你出入馮敏府邸且向他乞文的事人盡皆知,倒是具體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就只有天知地知他知你知了。」
另一個北方口音的舉子接著說道,「事到如今,咱們對你到底有沒有作弊也不感興趣了,只是想問問清楚,那馮敏告訴你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他言下之意還是認定許子畏曾與馮敏串通作弊。許子畏被這群人團團圍住,面沉如水,始終不發一言。
只見正中一個白衫士子越步走到許子畏面前,起手行禮,和悅的道,「請許兄勿怪。今日我等前來並非有意為難,實在是想請教那道策論之意究竟為何?若許兄能不吝賜教,在下感激不盡。」
許子畏打量著對方,須臾,開口道,「請問閣下是?」
那白衫士子徐徐道,「在下順天府秦啟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