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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然而我的戲文尚未編出來,宮中已有新戲開演了。

    雖是夏末時節,但暑氣仍未消散,陛下便遷至西苑太素殿中避暑,秦啟南也一併遷往太液池東岸的凝和殿居住。

    西苑亦迎來了新的客人。先帝的妹妹齊國長公主進京來探望陛下。一同前來的還有她的兩個孫輩,長孫女高景瀾今年十六,尚未訂親,此次上京大約也有讓京中勛貴人家相看的意思,長孫高道升尚未及笄,因祖母寵愛一時半刻也離不開他,故也一同攜他前來。

    陛下在太液池畔擺家宴歡迎齊國公主,因是她的親姨母,且自小也曾疼愛關懷過她,她對公主倒是多了幾分尊敬和親厚。

    她有孕後時常覺得煩悶,教坊司便特意安排了些不大熱鬧的戲,戲台搭在西岸的澄波亭,一時簫管悠揚,笙笛清脆,樂聲穿雲度水而來,讓人心曠神怡。

    陛下半倚在軟榻上,十分慵懶的端起茶盞,見裡面是六安茶,蹙眉問我道,「怎麼又是這個?喝的都膩歪了,朕這會兒嘴裡發苦,還不如尋碗酸梅湯來呢。」

    我知她想飲酒,看著別人面前都有琥珀色的葡萄酒,偏她又不能飲才更是眼饞。

    我從腰間解下一隻小香袋,裡面有一早預備好的青梅脯,丁香李雪花應子,糖蓮子,青紅絲。每樣一點,擺在她面前的汝窯小碟里,又拿了一片薄荷葉放在她杯中。

    她看了一會碟中花花綠綠的蜜餞,選了條青紅絲含在口中,一面沖我笑著點頭,樣子倒是頗為滿意,也終於不再挑茶品的毛病。

    我於是向亭中看去,此時正演浣紗記,一眾採蓮女在湖中戲水踏歌,鶯聲燕語齊發的唱道,秋江岸邊蓮子多,採蓮女兒棹船歌,花房蓮實齊戢戢,爭前競折歌綠波,恨逢長莖不得藕,斷處絲多刺傷手,何時尋伴歸去來,水遠山長莫回首。

    雖唱的是採蓮,內中的含義卻是西施對范蠡的思念。我有些出神,想著最後那句水遠山長莫回首,忽然心中有幾分寥落感。

    我在一旁發愣,卻沒注意到她輕輕喚了我幾聲,看我不答應,便拽了我的袖子晃了晃。

    我這才回過神,忙彎下身去問她何事。「你又發什麼愣呢?」她咬著花應子,笑道,「今兒御膳房這道鰣魚做的還不錯,朕記得你喜歡吃魚,回頭給你留著,叫他們送到你房裡去。」

    我一笑,本來想問她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魚,轉念一想定是阿升告訴她的,再不會錯。我沖她拱手,悄聲地謝了恩。

    我直起身子,隨意的看了一眼席間,正好對上秦啟南的目光,他冷冷的掃視了我一眼,便即看向別處。

    一曲終了,眾人皆贊好。陛下舉杯向齊國公主致意,公主與秦啟南亦都飲盡了杯中酒。

    高道升看看湖心亭,又看了看他祖母,忽然對陛下說道,「皇姨母,您宮中的戲文怎麼都這般老舊?這齣浣紗記我在家時就聽膩歪了,本來還以為皇宮裡會有些新鮮戲呢,早知如此,我就該自己要一葉小船,去太液池上泛舟玩。」

    這話說的眾人都笑了,齊國公主嗔道,「小孩子家別亂說,你皇姨母都是挑天下間最好的戲來聽,這可和你在家時聽的不同,教坊司的伶人們又豈是尋常戲子可比的。」她雖如此說,語氣中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反倒更加愛憐的望著高道升。

    高道升聞言,揚起眉,聲音清晰的問道,「有什麼不同麼?我倒沒覺出來,左不過是崑調罷了,水磨腔最是磨人,聽的人昏昏欲睡的。」

    「那道升想聽些什麼呢?你點出來,朕便叫他們演給你看。」陛下對這個敢於說真話的小外甥頗為欣賞,其實高道升不過說中了她的心事,她一早也將這些爛熟的戲文聽的膩煩了。

    高道升眨眨眼,他本就長的精神,此時臉上的神情更帶著股機靈活潑,看著十分討喜,「真的麼?我想看丑角的戲,那樣有趣兒些。皇姨母,宮裡頭有丑角麼?」

    陛下笑意盎然的沖他點頭,隨即便喚來鐘鼓司的執事來詢問,近日可有做的好醜戲的內侍。

    不一時,執事就帶來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已畫好了扮相,只在鼻樑正中畫了個元寶形的小粉塊,配合他有些八字形的眉毛,樣子頗為詼諧逗趣。

    陛下見他還小,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有什麼拿手的新鮮戲沒有?」

    他擠著眼睛,眉毛登時垂的更厲害了,欠身回答,「臣叫阿丑,日前剛學了個新的,只還沒演過呢,這是頭一遭,就怕演的不好,陛下該生氣了。」

    她聽了仰頭笑起來,「這個孩子還挺有意思,你只管演就是了,只要能逗笑,演的如何,朕都不怪你。」

    阿丑躬身道了聲是,因丑角需近觀才能體會其幽默詼諧之處,陛下便命他只在殿中演出即可。

    阿丑領旨,在起身的一刻,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向秦啟南的座位處瞟了瞟,隨後做了一個微不可察的點首動作。

    第六十六章 吾謀適不用

    阿丑在殿中行了一禮,站直了身子,忽然腳下一踉蹌,跌跌撞撞的往前撲了幾步,接著左搖右擺,兩臂揮舞開來。

    他口中囈語道,「月懸明鏡,好笑我貪杯酩酊。忽聽得道邊喁喁,似喚咱名姓。我魂飛魄驚,我魂飛魄驚。便欲窺動靜,爭奈我酒魂難醒睡瞢騰。」

    他又晃了幾步,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掙扎許久也起不得身。眾人見他將醉酒之態演繹的活靈活現,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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