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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秦啟南一襲玉色團領衫,腰間系玉帶,神情和悅的在她身畔低語,眼裡儘是不加掩飾的關心與愛意。
在我眼前的是這樣謫仙一般的一對壁人,有著繾綣如畫的風姿,他們亦是這世上至尊至貴的夫妻,此生都會這般並肩攜手,共享一世極樂長安。
我快步走上前,向他們俯身行拜禮。我的出現令他們的腳步停滯下來,她愉快的命我起身,在我站起來的一瞬向我伸出了手臂。
我向從前一樣習慣而輕緩的扶了她的手,目光在她腰間逗留,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芳汀告訴我她已有五個多月的身孕了。算算日子,那應該發生在我離開不久之後。
她含笑的詢問打斷了我的思緒,「隴地冬日酷寒,山窮水惡,難為你了。幸而朕瞧著你倒沒什麼風塵之色。」
我低首含笑,雲雁緋袍的袖口有淡淡的沉水香氣息,是我特意令阿升在我沐浴時匆匆薰染的,因為那是她喜歡的味道。
「今年京中熱的格外早,朕每天都熱的頭昏腦脹的,奏疏也看不下去,如今你可回來了,晚間依舊去西暖閣給朕讀奏疏。」她側過頭吩咐道。
她說完,我察覺到秦啟南的步子滯了一下,待我看向他時,他已經目視前方步履如常,對剛才的話恍若未聞。
我欠身答是,並未多言。行至乾清宮露台南沿,秦啟南著意的攙扶了她準備登上階陛。
我輕輕的放開她的手,欠身走向階陛銜接處的涵洞。
內廷中的規矩,侍奉皇帝的內侍不能登上露台和御路,只能在一旁特意開鑿的涵洞中出入,久而久之,宮中人給那個並不大的洞口取了個形象的名字,叫老鼠洞。也有人因此說內侍都是屬耗子的,鑽起洞來最是方便。
「元承回來。」我剛走了兩步,聽到她揚聲叫我。我迴轉身靜待她發話。
「過來,扶著朕。」她再度向我伸出手。
我不能任她懸著手臂,只好托起她的手,輕聲提醒她,「臣不能走露台,陛下有王爺扶著,臣先穿過涵洞,在露台的那一側等候您。」
「那麼麻煩,陪朕好好走一道都不成。打今兒起你都不許走那個洞,在乾清宮裡正正經經的走御路就是了。」她不耐的說道。
我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不由得蹙了眉想要告訴她這是祖宗的規矩,不能因我一個人而破壞。
她卻好像知道我要說什麼,笑著說道,「不必廢話,朕說的是口諭,你只管照做就好。」
我抬眼看著她,她正凝目含笑望著我,眼波似一泓春水,柔媚而溫暖,我下意識的頜首稱是,不再去想任何有關禮制與尊卑的話題。
「你還是瘦了些,那場病生的兇狠,又沒得空好好休養。」她的手輕輕的摩挲著,感受著我袖中略微清瘦了些的手臂。
「臣還年輕呢,一場風寒而已,不妨事的。」我笑著應她。
「可得感謝這場病呢,要不是元承病了,耽擱了些時日,也沒機會了解廖通貪墨的事。」秦啟南忽然說道,「元承確是年輕有為,病剛好就想到了法子查案,聽說你抓了廖通的管家誘他供出的證據?」
我應道是。他臉上現出矜持的笑意,「不該說你誘出證據,好像是逼供的吧?我聽說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素日裡元承都是一副溫和的做派,沒想到竟也有這一面。只是嚴刑之下不免會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我在思忖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卻覺得臂上的手一緊,她徐徐說道,「元承很懂得事從權宜,若是不用刑罰如何震懾污吏?何況廖通手下的那些人沒用刑便全招認了,可見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秦啟南聞言淡淡的笑道,「所以元承此行令我刮目相看。倒是有幾分來俊臣,周興的意思。」
我無法接受他的「稱讚」,垂目不語。行至西暖閣殿前,陛下輕輕拍了我的手道,「你先下去歇著,等朕傳你再過來。」
我頜首遵命,躬身退後,目送她挽著秦啟南的手進入殿中。
傍晚我用了些晚飯後,依照她的吩咐去了西暖閣。御前接替秋蕊的女官婉芷迎了出來,沖我努嘴低聲笑道,「你可來了!才剛湃了一冰鑒的冰還說熱,還要再傳冰木樨露來飲,這剛用了晚膳再灌些涼東西恐傷了脾胃也不宜消化。我再勸不住的。」
我含笑沖她點頭,進了暖閣,果然看見一鼎青銅冰鑒中盛了滿滿的冰塊,猶自徐徐的冒著白煙。
我欠身向她行禮,她有些不耐煩的問道,「朕要碗木樨露怎麼也這麼慢吞吞的?你去催他們快些!」
我走到她身側一面替她整理案上略顯凌亂的奏疏,一面低頭笑道,「臣覺得閣中與殿外已是恍若兩個季節了,陛下還感到那麼熱麼?」
「朕現在每每覺得身熱體躁,太醫說有孕的時候是會這樣的。可又偏值這樣的盛夏時節,更讓人心煩!懷孕真是有千般不好,朕再也不要懷孕了。」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將面前的奏疏推開了些。
我自袖中拿出一隻香囊,將裡面的薄荷葉取了兩片放置在她的茶盞中,見那茶水尚裊裊生煙,便用羅扇輕輕扇了一會,待水中盈盈碧綠且不再有熱氣升起的時候,才將茶盞遞給了她。
「這涼茶倒有趣兒,朕看你剛才加了薄荷葉,這兩片小東西竟能讓人瞬間頭腦清醒,那股子涼意一直從舌尖傳到胃裡再散到整個身體,朕這會兒只覺得耳聰目明神清氣爽了。」她目光澄亮笑著看我,將一盞茶飲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