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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這個答案她心中應該有數,只是在以這樣的方式來告訴我,她需要我離開內廷。

    天授二年臘月中,甘肅天水地震,陝甘一帶皆有持續復震。甘肅巡撫廖通奏疏上言道,或地裂泉涌,中有魚物,或城郭房屋,陷入地中,或平地突成山阜,或一日數震,或累日震不止。河、渭大泛,華岳、終南山鳴,河清數日。官吏、軍民壓死八十三萬有奇。

    我念完這道奏疏,心中亦為災情所牽動。陛下更是鎮日愁容不展,我隱約覺得如果此時能為她分憂,大約只有一個選擇。

    我於是向她請調前往甘肅賑災。她只是深鎖了眉頭看著我,並未作答。

    過了兩日她下令,詔發太倉銀萬兩於延綏、一萬兩於陝西諸府、一萬五千兩於甘肅、一萬兩於固原,協濟民屯兵餉,停免夏稅。

    同時下旨令我為欽差,與戶部侍郎鄒廷和一道即刻前往甘肅坐鎮抗災。

    阿升又一次為我收拾行裝,而我的心情也如同京城的冬日一般寂寥落寞。

    我知道此行所到之處只會看到流離失所的難民甚至是餓殍遍野的慘境,再也不可能有江南那般煙雨迷濛和詩情畫意。

    臨行前一晚,陛下召我前去,我知道她還有事要吩咐我。她拿了一份密奏的摺子給我,內容是如今駐防甘肅的李誠上書彈劾甘肅巡撫廖通貪贓枉法。

    「你此去甘肅,除卻賑災,要替朕查清這件事。朕已授意李誠協助你,你可於他商量該如何辦。」她頓了一下,繼續道,「在沒有實際證據前,不得打草驚蛇。務必要一擊即中,明白麼?」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我暗中查訪,不能讓廖通事先有任何的察覺。廖通盤亘甘肅多年,在當地的勢力可謂縱橫交錯,既要他不察覺,還要暗中搜集證據,於我來說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這是她的旨意,我亦不能違抗,只能回答,「是,臣明白。」

    我見她再無話便告退出去,在即將轉身的時候,她叫住了我,「元承,你知道朕為什麼派你去,是麼?」

    我沉默須臾,含笑答她,「是,臣是陛下信任之人,所以您派臣前去,也是為了臣能多些歷練。」

    她此時支起手臂撐在書案上,昏黃的燈影中我看不清她的臉,只聽到從那片模糊的陰影里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此行山高水長,路途遙遠,你多保重身體。歸來時,朕要見到一個更為精幹的你。你在甘肅有任何要求朕都會儘量滿足你。」她向我揮了揮手,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我凝目再向那片陰影著意的看了一眼,「臣會謹記您的吩咐,也請陛下珍重鳳體,切勿太過操勞。」

    天授三年元月,我再都離開京師和那道九重宮闕,一路幾近車馬無歇的向西馳去。

    很多時間我都在思索,如何能滴水不漏的完成陛下的交代的事。途中車馬勞頓,幸而有阿升照顧我的飲食,日常陪我說笑解悶。

    這日,行至河南境內時天降暴雪,不得已我們只得在驛館先做停留。

    「大人,咱們會在這裡待多久?行程受阻會不會耽誤救災?」阿升頗為擔憂的問道。

    我也有些惆悵不知這場雪要落到何時,官道又什麼時候才能清掃乾淨,不過還是安慰他道,「陛下已調派甘肅周邊府縣的一些官員先行去安撫百姓賑濟糧食和過冬的衣物了,咱們的太倉銀和糧食一到便可以按戶籍再行賑濟。只要雪稍微小些,我們便可以上路。」

    阿升撇了撇嘴,搖頭道,「那些官員不見得靠得住。大人自小生在京城,沒有遭過災不知道。舉凡有大災的時候,就是這些地方官員和鄉紳們發財的好機會。朝廷的賑災錢糧倒有多數都落在他們口袋。

    那些大戶自己趁機勾結官員囤積糧食過後再倒賣給老百姓,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我當年就是因為逃難一路從惠州入了中原,後來才被拐子賣進宮裡頭的。這些事倒也沒少見呢。」

    我知道他所說的幾乎是歷朝歷代在賑災過程中官員的流弊,元末流寇盜賊四起很大程度也是因為災年時,民多乏食,饑民以樹皮充飢,或演變成易子而食的慘劇,百姓無以為生只能聚眾為盜強搶鄉紳。這都是官逼民反的結果。

    我於是暗下決心,此次賑災過程中要著意救濟貧民,儘量不讓貪腐官吏有機會侵吞他們的錢糧。

    「唉,大人也別憂心了,您是欽差,到時候那廖通也得聽您的,咱們盯緊了他們也就是了。」阿升看我面色沉鬱,笑著遞上一盞茶,「這是我特意帶的陽羨茶,雖沒有好水,您此時湊合著喝些吧,聊勝於無。」

    我笑著謝了他,因提到陽羨茶,不免又想起那晚在我的居所曾為陛下煮茶的事,那時候也用的是陽羨茶。

    那是她第一次主動去找我,想來那時候她便已經把我當作可以信賴和傾訴之人了罷。

    「大人再嘗嘗這個,是我吩咐廚房新做的。」他奉上幾份點心,一盅蓋碗裡竟是清燉獅子頭。

    我嘗了一口,贊道,「香糯味醇,好手藝。」心下卻不免生疑,「眼下我們在豫界,哪兒來的這麼會做淮揚菜的廚子?」

    他目光立刻開始閃爍,有些支支吾吾,我更加疑惑,「阿升,你如今也不跟我說實話了麼?」

    他沖我憨笑,撓著頭頗有些窘迫的道,「大人的舌頭太好使了,想瞞也是瞞不過去了,咱們這兒是有一位精通淮揚菜的大廚呢,只不過不是驛館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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