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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她執起黑子,見我立在桌邊出聲示意我坐下來。我猶豫了一下,半坐在石凳上,右腿則半蹲於凳邊。
只下了半程我已丟了半壁江山,只得凝神去想怎樣才能挽回頹勢。
她素手嵌起一枚棋子,溫柔的笑道,「你這樣下一定會輸的,你最大的問題是太過心軟,總是捨不得丟棄已經無用的棋。」她按下那顆棋,柔聲嘆著,「元承,你心腸這麼好,朕既喜歡又有些放心不下。」
「臣會儘量改變自己,改到能令陛下放心為止。」我微笑答道。
她輕搖著頭不置可否,「今日去傳旨,秦太岳可有對你說什麼?」
我將那些話一字不落的講給她聽,她聽後神色淡然,「這些人連稅賦都要想盡辦法敲上一筆,朕身邊統共就你一個可信的人他們也不放過。你打算怎麼應對這事?」
她說相信我的話,我已不是第一次聽了,可心裡還是會覺得感激,「首輔大人做的滴水不漏,臣也只能虛以為蛇了。長蘆的鹽商,臣會派人盯著,賣了鹽引的錢臣也會上繳國庫。」
「朕看不必,索性讓他別察覺,只以為你跟他們是一條藤上的才好。」
我恭謹答道,「是。至於那錢,您什麼時候要用,怎麼用,您吩咐臣就是了。」
說話間,她又落了一子,棋盤上局勢已定,以我的慘敗結束了這場對弈。
她閒閒的推開棋盤,忽然掩口笑起來,伸出手點著我說道,「你說揚州府不愛錢之人惟沈繼,依朕說,天下間不愛錢之人,惟朕之元承耳!」
她星眸中亦帶了層層的笑意,揚起的嘴角邊泛著兩道若隱若現的梨渦,我很少見她如此輕鬆快活的笑容,不由得怔怔地看著她,竟忘記了為她誇讚我的話而道謝。
也許,在我心中那些原本就不是最重要的罷。
第五十五章 白雲出岫本無心
天授二年五月初十,陛下告祭天地、太廟、奉先殿,並於太和殿內正中南向設節案,殿前設皇帝法駕鹵薄,東南檐下設中和韶樂,丹墀中道左右陳列仗馬,迎楚王秦啟南入宮行冊立禮。
經過一系列繁複的禮制,直到酉時三刻,陛下與楚王才面對面坐於乾清宮內行合卺禮。
次日一早,陛下夫婦先在壽皇殿祭拜祖先,再於太和殿前接受百官朝賀。慶賀禮結束便開始進行頒詔禮。
捧詔官將詔書放至天安門城樓的黃案上,之後我作為宣詔官,登上城樓宣讀詔書,文武百官於金水橋排立,面北行三跪九叩禮。宣讀完畢,捧詔官將詔書置於一朵金色祥雲內,用彩繩懸系,並銜金鳳口中,放下城樓。禮部司官跪接詔書,然後送至禮部衙署設香案供奉,刊印頒行天下。
晚間則在太和殿舉辦筵席,秦太岳及王公們的宴桌分設在皇帝寶座的東西兩側,丹陛上是二品以上諸世爵暨侍衛等席,丹墀下左右排列三品以下文武百官席,外國來使席則設於西面之末。
筵席結束後,陛下與楚王回到內廷乾清宮。至此,連同我在內的闔宮宮人們才算忙碌完畢,可以略加放鬆的休整一晚。
孫澤淳說陛下大婚司禮監最為辛苦,因此許勞累多日的少監奉御們在本監衙門內另開喜宴。他邀我前去時,我推說連日太過疲倦只想早些休息,他聽後頗為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並未多言含笑離去。
我並沒扯謊,確實感覺疲憊不堪,但回到房內卻又覺得精神異常矍鑠毫無睡意,只好點了明燭,靜坐燈下看書。
「總是這麼用功,你不去考狀元真是可惜了。」秋蕊推門而入,調侃我道。
「我只是想讀書催眠罷了。」看她臉上亦有濃濃的倦意,我問道,「怎麼還不去歇著,又跑來找我?」
「我怕你悶著啊,其餘的人這會兒都在吃酒席,我想你是肯定要逃席的,果然被我猜中又一個人悶在房裡,怎麼樣,從此你多了一個要伺候的主子,心裡不太痛快吧?」
她每日不打趣我兩句再過不去的,我原本早已習慣,卻不防被她隱隱說中了心事。我平靜的搖頭,心中五味陳雜。
「你別那麼認真,我說著玩兒的。」她著意看我,笑著說道,「我是來告訴你才剛東暖閣里的故事的。咱們主子可真是不一般,新婚之夜便給楚王爺一個好大的下馬威。」
我聞言蹙眉看她,示意她說下去。
她眉飛色舞的說道,「喝完合卺酒,又撒完了帳子,該輪到吃子孫餅了。誰都知道那不過是咬上一口,新娘說句生的就完了。陛下卻忽然跟全福太太們說這個規矩不好,天子不能吃那些個不熟的東西,讓她們撤下去,省了這道禮。
當時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陛下也不理會,她們沒辦法也只好依命行事。出來的時候,襄國公太太還拉著我說,先帝當年可吃過的也按規矩說了那話,倒不知道陛下這會兒怎麼想的呢。」
我想像著當時的情景,不禁問道,「那王爺呢?可有什麼反應?」
「當然不會高興了,臉色登時就變了。」秋蕊撇嘴說道,「你不知道咱們這位王爺自小就和陛下青梅竹馬,人家可是名滿京城的才子,一向心高氣傲的,陛下自登基之後他每次進宮來也只喚陛下名字的,我瞧著他可沒把自己當作陛下的臣子,還只當夫君呢。大婚第一晚就被新婦這麼一鬧,他可多沒面子呀。」
我默默頜首,不知道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這個新婦畢竟是皇上,王爺也不會太過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