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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我有些不習慣她對我這般在意,「我雖沒那麼喜歡蘇合香,可也算不上討厭它。」
她垂了眼睛低低的重複著我的話,半晌,看了我笑道,「大人您一直是這般好脾氣的麼?沒有特別喜歡,也沒有特別不喜歡?是不是對所有人所有事,您都是這個態度?」
我聞言愣住了,想想自己平常好像確實如此。可我畢竟不是泥胎木人,總歸有自己的好惡,只是我已經習慣將那些情緒悉心掩飾好,以免給自己和旁人惹來麻煩。
她看我不說話,歪著頭打量我,還是忍不住追問道,「大人真的沒有特別厭煩的人和特別喜歡的人麼?」
我微笑看著她,覺得應該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我試著回答她的問題,「我確實沒有特別厭惡的人,至少到目前為止尚沒有。特別喜歡的人,阿升就是吧。」
她皺緊了眉頭,撅著嘴不悅的道,「阿升是男的,不能算。」
我一怔,原來她問的是我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女子。我不禁苦笑,她大概還沒能完全接受我是宦臣這件事,我如何能去喜歡一個女子呢?
我輕輕搖頭,可就在一瞬間,我腦中清楚的映出一個人的臉,那張面容那般清晰,幾乎是我每日都會思念的。
我驀地想起自己來到揚州之後,每日最快樂的事便是晚間獨自一人在燈下寫著給她的奏疏,我會凝神運筆細緻工整的寫每一句請聖躬安,會在奏疏發出去之後暗自期盼她能早日看到,也會在每個黃昏和清晨期望著能收到她的消息,哪怕僅僅是指令我完成某件具體的事。
我會在閒下來的時候不由自主的想像她此刻在做什麼,也會擔心她是否為政事操勞不悅,甚至還會偷偷的幻想她也許在某一刻也會想起我……
這便是思念吧,而思念的根源,也許就是白玉說的,喜歡。
第四十九章 只盼短書來解意
「大人,外頭又來了一群鹽商要見您,今兒還是不見?」
我很同情阿升,他每日都要不勝其煩的替我打發掉來訪的人。我沖他鼓勵的笑笑,「辛苦阿升了,今天還是不見,晌午後咱們出去拜訪一個故人可好?」
他有了興趣,挑眉想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個沈繼?在米市胡同您請他吃飯的那個?」
我點頭道是,他面有難色的道,「可是門口圍了那麼多鹽商,您一個都不見,不怕得罪人麼?」
我沉吟片刻,雲淡風輕的笑著說道,「阿升不是常說我是欽差麼?豈有欽差怕得罪人的。我不能面面俱到,就許我也任性一回吧。」
他雙眼發亮,有些興奮的看著我,也許是因為我難得這般態度說話吧。
我換了常服,阿升則扮做書童模樣,兩人策馬過太平橋來道沈繼在揚州的住所。行至大門處,我抬眼望去,門上匾額俱無,門前空曠乾淨,倒是簡素的看不出這是新科的二甲進士宅邸。
阿升上前叩門,開門的是一位年輕後生,想來就是段洵口中所說的沈繼唯一的僕人。
我雖未著官服,但畢竟是為公事來訪,便遞上了名帖,報了司禮監周元承之名。此時我的名號在揚州府早已是街知巷聞,那名年輕僕人上下打量了我,似有點不相信的問道,「您?就是來揚州府督鹽政的欽差周大人?」
我頜首稱是,見他還側頭看著我,便含笑為他釋疑,「確是在下,請轉告學政,在下僅以司禮監周元承的身份拜謁他,不是欽差周元承。」
他狐疑中帶了幾分驚訝,匆匆進去通稟。過了許久,他緩緩走出來,手中拿了我的名帖,雙手奉於我,低聲道,「我家老爺說了,他不認得您,外臣不敢貿然見內廷中官,請您回去吧。」
我微微有些錯愕,我已說明自己不以欽差身份來訪,但即便是司禮監掌印的名號也不至斷然為人所拒,沈繼這個人還真是特立獨行。
我與阿升對視一眼,心中忽然有了主意,我對那年輕僕從說道,「麻煩再為我通傳一聲,就說米市胡同的周承來訪,乞沈先生能不吝賜見。」
「您?」他更為疑惑,見我誠懇的望著他,只得再次進去為我通報。
「先生,這沈繼架子可是夠大的,您的名頭竟然還請不動他一個小學政?」阿升這些日子見慣了揚州府大小官吏對我的奉承,此刻已有幾分不滿。
我想藉此告訴他一些道理,「阿升,宦臣在外行走,所遇無非兩類人,一種是你近日常見的對我們曲意奉承卑躬屈膝者,另一種是不屑與我們結交唯恐避之不急者,如同此地的沈繼,或者京城的趙循。前者是對我們有所圖幾乎喪盡文人風骨,雖然態度客氣,可是你願意長此和他們打交道麼?」
他撇嘴搖頭道,「當然不願意,那些人的嘴臉看多了令人倒胃口,簡直比內廷中那些巴結來事兒的內侍都不如。」他咬著嘴唇頓了一下,不甘的說道,「可是,至少那些人還尊重咱們呀,趙循那個老頭對咱們正眼都不瞧一眼,簡直太看不起人了。」
我擺首,有些不忍的告訴他這個事實,「趙循是將輕視寫在臉上,似段洵他們則是把對我們的看不起藏於心中。既然殊途同歸,你還會覺得巧言令色比嗤之以鼻更好些麼?」
「大人的意思是,沒有人真正瞧得起我們?」他沮喪的問。
我心中一閃而過了一陣酸楚,隨即看著他真誠的說道,「若要旁人看得起我們,首先要我們自身立的住,絕不能做他們眼裡奸佞無德肆意妄為的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