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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5:24 作者: 篆文
這位李解元果然巧思,我亦心生佩服。阿升湊近了我,低聲道,「先生,這李松陽下聯似乎頗有諷刺之意,這人這麼狷狂,怎麼還能得中解元!?」
我一笑,「才高之人難免傲物,江南自古多才俊,如今又盛行狂生之道,這李解元的應對怕已是客氣的了。」
一時眾人都贊李松陽高才,忽聽角落裡一人沉聲道,「你們日日在此高談闊論,卻從不溫習,想必都胸有成竹志在必得了?」
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年輕學子獨自一人坐在另一處角落裡,桌上只放了一壺酒兩碟小菜,並無其他。他此言一出,既有多人反唇相譏問他為何他也在此閒坐,他卻不再答言。
李松陽許久未出聲,此時揚聲道,「我等皆是各省的頭名,來此際會自然胸有成竹,何用臨陣磨槍。且那許士廷還能出什麼刁鑽古怪的題目來不成,除非,他出一道含一百個人名的怪題來刁難我們。」言罷,眾人都笑了出來。
許士廷是本次會試的主考官之一,我聽他如此不忌諱的說出考官姓名,對師長疏無半分敬意,不禁也暗暗搖頭。
第三十章 高處秋更盛(二)
「那又有何難?」那角落中的學子忽然搭腔,「包含一百個人名的題目我此刻都能想的出來。」
眾人聽了皆不屑,那人又道,「倘若在下出了題目,在座諸位可有人肯請我吃一隻烤鴨?」
李松陽不悅的輕笑了一下,請他說出題目。那學子徐徐飲了一口酒,朗聲道,「孔門七十二賢,賢賢何德?雲台二十八將,將將何功?」
言畢,眾人皆吸了一口氣。我快速的思索了一下這個題目,七十二賢若逐個評述賢在何處且又要與其餘諸人都不相同,即便有典籍可供參考,亦不是那般容易之事,何況雲台二十八將,武功皆在伯仲之間,縱稍有高下,也不是每一位都能讓人說出特別之處。這個題目當真不好作答。
阿升此時搖了搖我的手,問我什麼是雲台二十八將,我便告訴他是光武帝劉秀復興漢室時戰功最卓著的二十八元大將,後來劉秀命人為這二十八人畫了畫像,將畫像掛於雲台閣,故稱雲台二十八將。
「題出的如此怪,有何意義?」「是呀,連孔子家語都未曾詳述過七十二賢里的每一個人,難道要我們杜撰不成?」「你出的題目,你自己做個解來聽聽?」
眾人七嘴八舌,那人卻一派從容,舉杯道,「我只說出題,沒說答題,是你們要問的,我說出來了,如今沒人能作答,那便請客好了。」
以李松陽為首的江南學子皆面露不悅,也都不接他的話,一時竟沒人肯兌現適才的承諾。
阿升忽然拉了我的衣袖,對我說道,「先生,他們這群人氣量真小,不如咱們去請那位先生過來吧。」他見我沒有立時作答,低首悶聲道,「我覺得這個人比那些誇誇其談的狂生都好。」
我不禁暗笑,阿升還是對李松陽等人批評內侍的話介懷,那年輕學子將那伙人噎得語塞,他看著也很是解氣,所以才想邀他過來。我沖阿升點點頭,微笑示意他可以去請那位學子過來。
此時堂內氣氛已不似剛才熱烈,眾人氣焰受挫都各自低頭飲酒吃飯,並不再高聲闊論。阿升引那位學子來時,我起身相迎,見那人二十出頭的年紀,眉宇間有一股闊朗豁達之氣,讓人頓生好感。
我對他拱手行禮,他亦還禮。坐定後,他略微打量了我一下,大約是想判斷一下我是否為春闈赴試學子。
我於是主動給他解惑,「在下並非應試舉子。還未請教先生尊諱?」
「在下山西陽城沈繼。先生怎麼稱呼?」
「鄙姓周,單名一個承字。」我當時沒有報真名,大約心裡隱約覺得日後有一天我的名字亦會變成麻煩。「周某想請教先生,適才先生所說的題目,可有經史典籍可供參考?」
他哈哈笑道,「經史典籍所載的便都是真的了?」
我聞言不禁一笑了。見他吃的狼吞虎咽,我也不便打擾,只等他放下筷子才問道,「恕周某唐突,先生適才得罪了江南舉子們,不怕日後同朝為官會生嫌隙麼?」
他抹了抹嘴,眼神清亮,「做人但求問心無愧,前怕狼後怕虎的也就不要入仕了。我是看不慣他們故作清流之士,談些驚世之語互相吹捧,又失了氣度,明明輸了卻不肯請客。」說到這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拱手道,」沈繼多謝先生今日款待,一飯之恩,終生不忘,來日定當酬謝先生。」
我擺首,言道沈先生太客氣了,但不免又好奇的問他,「先生適才說江南舉子們常來此間,據我所知,這裡一餐的花費已是不菲,遑論常常相會於此,莫非江南竟富庶至斯,人人皆可如此?」
他搖手道,「他們家中如何,我不曉得。但大多數都是因為江南貢士莊的資助費給的多,江南各行省對培養人才歷來重視,各州府從儒學學糧中發給每個赴京的舉人五百兩,足夠五六個月的生活費了,何況還有舉子自己家裡帶的銀錢。說到這兒,沈某慚愧啊,山西卻沒有一個像樣的貢士莊能夠好好負擔起赴試學子所需的費用。」
我皺眉問道,「貢士莊不是有朝廷的撥款麼?雖每省多寡不同,但也是取決於各省參試和最終得中進士人數比例而定,不該相差過於懸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