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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4:23 作者: 西青先生
徐家沒有孟氏的影響力大,但是,在徐家被打壓以至於漸漸沒落之前,還是天下文人的一面旗幟,孟氏作為南華文人之首,又怎麼會不明白,這些事情,都是阮弗前世從祖父的口中聽來的罷了,徐家的故事,與孟家的故事,是她少女時期,埋在心中促成此後生生不息的精魂的一部分。
她站在石室之中,刀斧加身,但是,卻直逼文昌侯的雙眸,一席話,道盡了許家起落浮沉,道盡了世人早已忘記了的許家原本的樣子。
文昌侯聽了,身子猛地一顫,竟是有些受不了,要頹然倒地。
那些歲月,怎麼可能忘記?
徐子昌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到了他這一代,除了在徐家的家訓上還能窺見一些風雲變幻里的故人風姿,在小的時候,從父輩的口中聽到徐家過往的隻言片語,徐家,在他的腦海中,是有很大的空白的,若非今日阮弗這般直言,只怕,他還不知先祖經歷的歷史,如此艱難。
徐子昌怔怔地扶住文昌侯,只見文昌侯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不由得更加擔憂,「父親。」
他把文昌侯扶道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見著文昌侯臉色蒼白,壓下心中驚訝,回頭怒視阮弗,「阮同知今日,是來對家父誅心的麼?」
阮弗眼眸微動,見著文昌侯的這般模樣,心有不忍,只是,若非這般直揭文昌侯的傷疤,將徐家的過往明明白白地搬出來放在文昌侯的面前,只怕,文昌侯還是要被仇恨給折磨瘋了。
她不語,只是看著文昌侯,文昌侯坐下之後,才頹然一笑,「想不到啊,連昌兒都不知的過往,阮同知竟然知道得這般清楚。」
他坐在椅子上,眯眼看著阮弗和站在阮弗旁邊的青衣,青衣一隻都是沉默不語的。
文昌侯看向青衣,開口道,「當年孟氏的案子發生之後,穆家也因此而遭逢大難,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青衣抿唇,對文昌侯行過一禮之後才道,「當年穆府被人暗中屠戮,我還小,是母親將我藏在了花瓶之中,以身擋箭,遮住了瓶口,以府中奶娘的孫女為替子而助我逃過一截,為穆家留下最後的血脈。」
文昌侯眼神複雜,「如今穆家在你手中經營已是大成,你告訴老夫,這次回來,可曾想過為穆家復仇。」
青衣聲音微冷,「當年穆家人如何慘死,青衣時時刻刻記在心中,多年未曾忘記,此仇不報,不為穆家人!」
文昌侯笑了一聲,看向阮弗,「阮同知既然如此明白我徐家的過往,又可知道,南華孟氏是何等人家,六年前,孟氏慘案發生,孟氏一族以叛國謀亂罪處,孟家幾十口,不留一個活口……阮同知既然知道徐氏還有這樣的風骨,又可知孟氏風骨更甚?那是南華文人的心啊!孟氏如何為南華嘔心瀝血,如何為中原一統而肝腦塗地,只是,一個未經審查過的案子,直接將南華的文人之首推上了叛國的斷頭台,阮同知又可知,這是何等的人間慘劇,何等的天下大冤?」文昌侯說到最後,神色激動。
阮弗眼眸低垂,細聽還能聽到聲音里又一股動容之意,「所以侯爺今日藉由這個石室,想要在獵場比試結束的最後關頭,讓皇甫彧葬身在獵場高台,以慰孟氏亡靈麼?」
「沒錯!老夫今日就是如此打算,孟氏一心為民,最後落得什麼下場世人皆知,南華多少富有才華的學子最後被逼得遠離華都,是誰之過?時隔多年,胡老大人再提孟氏一案,陛下竟審也未審再以逆黨之罪論處,一如當年,如此昏君!如此帝王,不配為帝!」文昌侯站起來,聲音激烈地道,「阮同知一個外人,即便你了解我徐家前事又如何?你今日來阻攔老夫,不過是害怕老夫今日所做的事情於你辰國無利,辰國日漸強大,元昌帝稱雄之心未止,晉王正是風華之時,你今日阻止老夫不過是害怕老夫所做之事於你辰國有害,阮同知大可不必擔心,皇甫彧一出事,便是你辰國南下的時候征伐一取中原之時,莫說老夫所做的事情對你辰國有害,而是百利無害!」
阮弗冷然一笑,「好一個百利無害,那文昌侯可知道,若是今日皇甫彧死在了高台上,接下來辰國會如何,別說皇甫彧尚無子嗣,即便有也是弱主當政,看侯爺今日的樣子,必定也是想要與皇甫彧同歸於盡吧,徐家乃是文人之家,當不了弒殺君主的污名,侯爺必定以死謝罪,如此倒是成全了徐家的名字,但是,到時候皇甫彧一死,誰來主持大局,是許家麼?哼,南華必亂,中原必毀,西胡、西越、南梁必定藉機瓜分南華,北燕南下,安夏再無顧忌,到時候,不僅僅是中原再次因為南華失去平衡而亂象迭起,便是安夏也會趁機南下,西胡、西越必定被吞併,草原再趁機南下侵擾,中原陷入一片戰火之中,這就是侯爺願意看見的,這就是侯爺放棄徐家百年清名為復仇雪恨而做出的犧牲,真是好大的犧牲,想必徐家祖先在天有靈,必定為侯爺今日的英明壯舉而欣慰!」
說到最後,阮弗聲音滿含怒氣,額角青筋凸起,眼睛微紅,雖是一屆弱女子,但是卻讓文昌侯看著她,如見青竹破天之勢一般,久久愣住,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也忘記了阮弗言語之中對於徐家的折辱之意。
反倒是徐子昌因為年少而熱血賁張,怒視阮弗道,「昏君當道,乃民之難!你非孟氏,你非徐家,你非南華學子,你又知道什麼,阮同知今日這番話,不過是空洞的道理罷了!」
阮弗直視徐子昌,便是徐子昌一個男子在阮弗的視線中卻也深感壓力,「徐家是死了可以,而你同樣不是孟家人,又怎知,孟氏願意徐家借著復仇的口號將中原攪亂成一灘亂局,又怎麼知道,孟家願意沉冤未雪之前便再次搭上徐家一脈,你既然知道孟氏為中原之心,為何又將故人精魂打散?侯爺願意以命為孟氏復仇,可見與故人感情之深,既然如此,侯爺又怎會不知故人真正的需要絕非僅僅是為了復仇,而是昭告天下,回歸清名,沉冤昭雪,侯爺捫心自問,若是今日真的就此殺了皇甫彧,中原蹦亂,他日在黃泉之下再見故人時,如何面對故人的問詢?」
阮弗可謂是句句誅心,徐子昌聞言,欲張嘴,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文昌侯愣愣聽著,良久之後,才閉了閉眼,眼中已經有了灰敗之意。
架在阮弗身上的刀劍已經被放了下來,只是阮弗依舊一身清絕站在石室中間,抿唇,面上的神色清冷而又嚴肅,看著文昌侯與徐子昌。
文昌侯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桌子,面上頹然,聲音仿佛蒼老了十多歲一般,「你說的這些老夫有何嘗不明白?只是……沉冤昭雪,談何容易,你既然如此了解孟家的事情,難道不知道六年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陰謀麼,如何翻案,陛下有怎麼會同意為孟氏昭雪,一旦孟氏昭雪,他便會落得一個殺害功臣的昏君之名?何況,許家當年必定是暗中得到指示才敢這般明目張胆,如今正是許家當道的時候,這些,如何做到?」
阮弗輕嘆了一口氣,聲音幽幽,「殺了皇甫彧難道就可以做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