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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21:10 作者: 四木
薰香裊裊,無聲吞吐著雲氣。她偏離了往日所站的位置,凝視著秋葉端坐不動的身形,一陣子沉吟。
秋葉罔顧她,她終究開口說道:「公子要我觀摩畫卷,是否另有他意?」
秋葉抬頭:「說重點。」
她利索說道:「我想見一見魚小姐。」
「理由。」
「向她討教『沒骨托染』畫法。」
「此畫法無跡可尋,非本朝所創,難登大雅之堂。」
冷雙成知道,秋葉的話就是宣判,毋庸置疑。她只得泯滅了想見一見父親畫技傳人的心思,恢復往日雷打不動的性子,又走到固定位置站了半天。
第5章 管教
秋葉細細看完域外各處地圖及軍情,窗邊几案上銅爐里的香灰已熄滅,隨風拂來一點點沉水香氣。薰香一旦冷凝下來,身後人的清淡發香就沁滲開來,合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藥味,掠過他的鼻端。
她不添香,他就冷聲問了一句:「想什麼如此入神?」
冷雙成回過神來,極快逡巡全室,立刻明了侍奉差事出了紕漏。她疾步走過去添加茶水及香球,再退回原位,還給書房一片寂靜。
秋葉看著她,連臉色也是冷的:「不願意說?」
冷雙成恭聲回道:「粗鄙心事難以啟齒,謝公子垂詢。」
這種答覆,秋葉已預料到。從來只有他問,她才會開口說話,性格謹慎到幾乎要讓他抓不到把柄。
但他卻不能任由她滿腹心事留在府里。
才來幾日,心、神、氣完全不在他身上的奴僕,越發要引得他使些手腕調,教下了。
秋葉起身,瞥了冷雙成一眼,冷雙成會意過來,跟著他步入書房毗鄰的畫室。她以為他要作畫,連忙倒水磨墨,並準備好了畫具。
秋葉尚潔,垂袖遮蔽雙手,並不動作。
畫室外值守的侍從按照慣例,敲擊檐下懸掛的雲板,喚來專司侍畫的婢女。
侍女拈裙疾步走進畫室,先施禮,再當著冷雙成的面淨手、拂塵、戴上布手套,從擱架上取來一幅幅的畫卷,一一攤開放在纖塵不染的桌案上,臨末了還轉頭向冷雙成福了福,輕聲問:「冷護衛還有吩咐麼?」
一名司職侍女不去問主人,偏偏來問旁邊站著的屬從,其用意當然不是客套話那麼簡單。
冷雙成稍一思索,恍然:原來是專程演示一遍侍畫過程,要她好生學習呢。
她連忙還禮:「在下銘記在心,不敢僭越說『吩咐』二字。」
侍女放下擋風的紗屏,先離開畫室。
自始至終秋葉都是淡然佇立,他不發號施令,冷雙成也不便做什麼。
若像前兩日,她必定是一動不動地陪站。
可如今涉及到觀摩畫卷,有了前番夜浴的教訓,她聰明地先打量清楚。
片刻後,秋葉說道:「一共九幅畫作,從南到北的畫技已凝聚在其中,你看出了什麼?」
冷雙成回答:「我才疏學淺,不敢在公子面前非議大師之作。」
聽他冷淡不應,她又恭聲加了一句:「這話實是出自本心,請公子為我指點畫中迷津。」
秋葉執起紫圭筆,在宣紙上畫了一竿竹子,寥寥幾筆,形象俱備。他不說話,等待風乾竹畫。
冷雙成低聲道:「公子——可否出聲指點一二?」
秋葉置若罔聞。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了,原來他不願意說,或者是,不屑於說。
可是以她目前的習畫資質,她是真的看不出九幅圖之間的區別。
冷雙成躊躇一下,就說道:「先前書房裡公子問我想些什麼,我一時大意,竟敢推脫了公子的責問,是我的不對,請公子雅諒。」
秋葉不置可否,提筆在竹子之旁畫了一塊山石,再待風乾。
她繼續說:「公子如此聰慧,應是已猜到我心中所想,所以才列出這諸多畫卷,供我研判。」誠然他所預見,她想的確是本朝畫法,是否與「沒骨托染」有一絲關聯。
哪怕些微痕跡也行。
秋葉第三次畫出的是一道山崖,繼續罔顧冷雙成的請求。
冷雙成睇眼看過去,隱隱瞧出了門道。
他竟是選取九幅畫中的某一局部,用工筆再依樣演畫出來。
她忍不住走上前一步,細細打量。
可在她眼裡,依然無變化。
秋葉只畫三處,就封筆闔墨,舉步朝外走去。冷雙成來不及收拾桌案,快步追了過去,喚道:「公子——」
秋葉不回頭,已走出門外。這樣從頭到尾的罔顧確實少有,而答案卻又只捏在秋葉一人手裡,冷雙成只得小趨幾步,一低頭,跪在了廊道里,低聲說道:「公子若生氣,盡可責罰,還望公子明示,我該怎樣做才能討得公子的雅諒?」
秋葉走回來,用冰冷的手指鉗住了冷雙成的脖頸。「我說過什麼?」
冷雙成直挺挺跪著,動彈不得。
他的聲音未見怎樣清冷,可手指卻是危險的。她抿緊唇,低下眼啞聲說:「不准跪。」
他鬆開手,她立即站了起來,退向一旁,連脖上的紅痕都無心遮掩。
他冷淡說道:「秘訣在手上。」撇下她離去。
冷雙成咂摸不透話意,低頭在迴廊上徘徊。銀光等在前面,看公子向另一方走遠了,才走過來對她笑了笑:「初一辛苦了,以前冷護衛侍候時也挨了不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