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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10:38 作者: 吳桑
    因為懷玉回來了,且大權在握,烏孫貴妃又不想去京郊的皇家寺廟度過餘生了,聽聞皇帝有請,倒有些吃驚,問容長一:「可知道是什麼事情?」擔憂他不行了,又生怕他說出「朕准你去出家了,去罷」,屆時覆水難收,倒叫人為難。

    容長一道:「這個,臣也不甚清楚。只是,」左右看看無人,方低聲回復道,「陛下今日精神好了許多,傍晚去了宗正寺,與那一位閉門密談許久,臣猜測,大約是要放他回府了……這才從宗正寺回來。」

    貴妃點點頭,心裡頭還是不明白皇帝召自己前去所為何事。妹史過來,與貴妃妝扮收拾了一番,一行人隨著容長一去了皇帝的寢殿。到得皇帝的寢殿時,天色已然暗沉下來,殿內燭火輝煌,亮如白晝,皇帝正端坐於書案前,一紙詔書平鋪於案上,代替鎮紙壓在詔書上方的,乃是皇帝的璽印。

    貴妃斂身行禮,皇帝端坐不動,待她禮畢,方揮手命容長一及妹史等人退下,與貴妃道:「你來與吾研墨。」

    因皇帝向來嫌棄她文理不通,一手漢字又寫得如同蟲子爬,從未叫她伺候過筆墨,貴妃難免心內暗暗嘀咕,卻也依言上前,將袖子挽了一挽,取清水施入硯台,再取過墨錠,在硯池中慢慢研磨,不一時,墨汁的清香慢慢氤氳開來。

    皇帝看她手法並未出錯,似是讚許地輕輕點頭,待到墨濃時,隨手取過墨玉筆筒里的一支狼毫,舔了舔墨池,落筆之前,卻重重地嘆了口氣,蹙著眉頭思索良久,狼毫懸在半空之中,筆尖的一滴墨汁欲落不落,看的貴妃心裡頭貓抓似的痒痒,終是沒忍住,問道:「陛下有何煩心事不成?」又試探著問,「陛下召臣妾來,便是叫臣妾過來伺候筆墨的麼?」

    皇帝才要答話,忽聽外頭袁來保求見,索性擱下狼毫,命他入內,貴妃暫且避到屏風後頭去。袁來保進得殿內,叩首畢,稟報導:「臣等已將二殿下護送回府內了。」

    皇帝點頭,問:「人都調遣過去了麼?」

    袁來保回復道:「三千親衛都已交付與二殿下了。」

    皇帝頷首:「你去與他說,叫他且安心歇息,明早叫他帶人入宮。朕有要事要與他說。」

    袁來保領命而去,貴妃自屏風後轉出來,皇帝復又取了狼毫在手,無意間瞧見貴妃面上隱隱的有些不安,重又擱下筆,正色道:「貴妃,朕叫你來,是要同你說,朕大限將至,不得不安排身後事了。朕眼下要寫的,便是遺詔。」頓了頓,又道,「你的去處,無需擔心,朕打算明日便關照二郎一聲,叫他萬不可因為那逆臣賊子的緣故而為難你,你出家也罷,回西域也好,屆時都隨你的意。」

    ☆、第123章 侯小葉子(六十)

    貴妃一下子沒能明白過來,直楞了許久,待終於明白皇帝話裡頭的意思時,身子便跟著簌簌發起了抖,哆嗦著問:「我的玉哥兒呢?我的玉哥兒呢?我的玉哥兒不是打了勝仗,待善後事宜處理完畢後不日便能返京了麼!」

    皇帝冷笑:「你可知道你的好兒子是憑什麼手段回到京城、重又奪了兵權在手的?」將手中狼毫一摔,「此番來犯的鮮卑單于呼提拉手下有員大將,姓烏孫,名拊離,乃是你的親侄兒。」

    貴妃離開西域已有三十餘年,自來到京城後,便再也未回去過了,因此也不大曉得母家還有些什麼人,子侄一輩的名字更是聽都未聽說過了,聽聞皇帝如此說,只能愕然不語。

    皇帝見貴妃張著嘴,流著淚,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又重重哼道:「鮮卑人突然來犯,是你好兒子的授意,而鮮卑人手下的數千人馬乃至所需錢糧皆是他供給的。簡而言之,此番是他夥同你的侄兒,勾結外賊來打朕的子民,奪朕的江山。」對天長笑一聲,「烏孫靡朵兒,你母子兩個真當朕是死的麼?你跟了朕這一輩子,可曾見過朕被人如此算計過?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過?又可曾蒙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朕此番不過是將計就計,叫他領兵遠赴漠北,借他的手除去鮮卑人罷了!鮮卑人既已除去,他這心腹大患便不能再留。朕已於他的帳中安插了人手,二郎登基之日,便是他伏法之時!即便他命大,能躲過朕安插之人的刺殺,領兵殺回到京城,他也是師出無名的反賊一個!屆時二郎將他所做下的欺君罔上,窩匪通敵一事公之於眾,你以為,他能躲得過天下人的唾棄麼?不得民心之人,即便造了反,還能做得成這個皇帝、坐得穩這個寶座麼?」

    至此,貴妃終於全然明白,不由得淚流滿面,頹然跪倒,再也無力辯駁,身上的力氣僅夠伸手抱住皇帝的兩條腿,僅夠仰首哀哀苦求:「陛下,陛下!是臣妾不好,是臣妾沒有教好這個兒子,求陛下賜死臣妾,即便是活剮了臣妾,臣妾也不敢有一句怨言,只求留玉哥兒一條性命!他本性不壞,是一時糊塗才做錯了事,求陛下念在臣妾此生只得了這一個兒子的份上留他一條性命!他在外征戰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便是陛下,也統共只有這麼幾個兒子,太子如今又不在了……他有不好,陛下打他罵他罰他,將他關押起來軟禁起來都成,為何動輒便要他死?」

    皇帝搖頭冷哼:「他並不糊塗,只是色迷心竅罷了。想來你也是知曉的,他為了那個倭人姬妾,已連番抗旨多次,他何曾將朕這君與父放在眼裡?你可知道,倭奴國的使團二十餘人也皆為他所殺,劉賢一家子百十餘口人也都慘死在了他的手中,他跟了朕一輩子,下場卻只能是一根繩子吊死在家中……這樣的人若是將來登上皇位,便是桀!便是紂!生出這樣的兒子,朕也成了千古罪人!你還有臉來為他求情?朕還能為你日後著想打算,對你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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