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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10:38 作者: 吳桑
    懷玉先叩首謝了皇帝這一擲,恭敬道:「謝陛下教誨。若是罪臣前往,不出十日,便可取呼啦提項上人頭,且將士傷亡……」不願把話說得太滿,只道,「總之罪臣用兵,陛下儘管放心便是。」

    皇帝眯起黯淡眼眸:「……你那姓烏孫的表哥?」

    「是。他為罪臣所用,跟著呼提拉亦是罪臣的授意。待見到罪臣領兵前往後,自會將呼提拉的項上人頭拱手奉上。但罪臣若不露面,他卻不會動手。」微微笑了一笑,「臣德行有虧,自知有罪。陛下若覺得罪臣不堪重用,可另派他人前往征戰,也可御駕親征。一邊是侯家萬里河山,軍士疆民的性命與國帑民財,一邊是國法家法,法統道德。一切,端看陛下如何取捨了。」

    皇帝前兩日才與褚良宴說過這句話,轉眼之間便被這逆子原封不動、一字不少地還了回來,只氣得面白如紙,毫無一絲血色,生恐又吐血,忙拿了巾帕堵在嘴唇上。半響,方才說道:「朕生養的孽障太少,你早前若將阿章殺了,或是叫你那姬妾喝下那一碗藥,也省你耗費這許多心機與周折!」

    懷玉搖頭:「兒子連番抗旨忤逆至尊,爹爹本可要了兒子的命,然而卻仍未捨得賜死兒子,給兒子留下一條活路……阿章自小便深得爹爹疼愛,若是他不在了,只恐爹爹也就……爹爹對兒子有舐犢之情,兒子亦非草木,自然也曉得反哺之義,跪乳之恩。兒子雖然從未說出口過,心內卻是敬愛爹爹的;再則,阿章年紀尚小,無論他在與不在,兒子若想做成什麼事,自然都會做成。」

    微微笑了一笑,又道:「兒子娶妻兩回,然所愛之人,卻只她一個。因此,兒子寧負天下人,也不願負她。」其後,便不再說話了。生來二十多年,頭一回在父親面前談及情與愛,談及自己所愛的女子,再是放蕩,神情再是裝得一派雲淡風輕,面上卻還是悄悄紅了一紅。

    皇帝自然也看到了他面上一閃而過的羞赧之色,暗暗咬了咬牙,環視身前背後,竟然沒能找到能使這亂臣賊子受創的順手之物,想要打他耳光,身上卻又沒什麼力氣,只得從鼻子裡嗤了一聲,以示他的話實則是天大的笑話。

    固然氣恨他,卻又從心底覺得這賊子的話並無荒謬之處,旁人可能不解,但是他這個做皇帝的父親卻竟然都明白。畢竟,若是可能,他也寧願拿這江山去換他的皇后。青年喪妻,晚年喪子,剩下的兩個兒子又都不是好鳥,若不是這兩個孽障,說不定他還能多活個幾年。他這皇帝,做的實在沒什麼趣味,誠然這些年外有懷玉,內有賢臣,也算是順風順水,但實則他的心思只放在修道上頭,日日夜夜地盼望著能得道成仙,好早一日去天上與皇后團聚。

    這一對情種父子一跪一坐,相對無言,靜默良久。情種兒子出聲催促道:「拖延愈久,禍患愈大,請陛下早做決斷。」

    情種父親正按著眼睛怔忪出神,聞言,拿開巾帕,斜睨著跪於眼前的這個兒子道:「最最要緊之事你還沒說呢。」

    懷玉便笑:「條件有三。」

    ☆、第120章 侯小葉子(五十七)

    往前膝行了一步,伸手提皇帝掖了掖被角,面上平淡如常,口中也是恭恭敬敬:「陛下收回的兵權請交還與兒子,再將今日所貶黜的臣的手下之人重新召回,官復原職,此其一;其二,陛下聖體欠和,近來偶有吐血,且要為朝堂上的事務而日夜操勞,兒子委實擔憂……」頓了一頓,忽然話鋒一轉,「阿章還是交由臣來代為撫養罷。」

    皇帝微眯了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懷玉看。這世上,尚無人能被皇帝這樣注視而不覺得膽寒的,懷玉卻對他的目光毫無察覺般,淡淡道:「陛下放心,臣曉得阿章的風寒尚未痊癒,不是要把他隨軍帶往漠北,而是交由褚良宴亦或是趙獻崇,臣不在的時候,便由趙獻崇——」

    「哈哈——」皇帝不待他說完,忽然高聲一笑,「原來趙獻崇、那賊子也與你一心了!」

    懷玉語帶不解,反問道:「趙獻崇的女兒與臣乃是夫婦,他是臣的泰山,他不與臣一心,應當與誰一心?」

    皇帝但覺手腳冰冷,胸悶氣短,不願與他歪纏,也曉得再如何爭論也是無用,只咬牙問道:「你欲何時動身?」

    懷玉恭敬應道:「臣將阿章接出宮後,即刻點兵遣將,調度輜重糧草,明早便可動身。」

    皇帝點頭,又問:「最後一個條件,只怕是關於你那姬妾的罷?」

    懷玉微微一笑:「正是,最後一個,便是關於臣的姬妾。」見皇帝勃然作色,便又重新跪倒,以額觸掌,久久不起,「此行一去數千里地,即便再快也得一二個月,臣委實放心不下……臣不在的這一段時日內,求陛下安心養病,以龍體為重,勿要再聽信讒言,勿要再為臣的些許小事憂心,也求陛□□恤臣在沙場上征戰辛苦,莫要使臣憂心……」

    從地上抬起頭來,看著皇帝,緩緩道:「若是陛下身邊的人再前往青柳胡同她的居所內,而她出了什麼差池,那麼,待臣回來之後,皇陵里必會多出兩處陵墓,一處她的,一處阿章的。」

    皇帝心裡只覺得一片茫茫然,然而恨到極處,卻又生出些如釋重負之感。昏厥過去之前,與坐於身畔,靜靜看向自己的皇后說道:吾這一生,僅得了三個兒子,大郎不在了,二郎又不成器,吾一念之差,一時心軟,沒能狠下心要他性命,終究是棋差一著,眼看著被他給逼死了。不過,我早已曉得他必不甘心,只是不曾料到他會如此行事,也不曾料到我一世鐵血手腕,竟會是這個下場……我自以為深諳御人之術,如今看來,竟是個笑話……不過,這樣也好,我不日便可去與你重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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