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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10:38 作者: 吳桑
    貴妃霎時又紅了眼圈,與皇帝相對無言,各各垂淚,然而心中始終是怨恨,略站了一站,還是掙開皇帝的手,回宮去了。皇帝閉目假寐,心內傷感不已,也不知過了多久,將要睡著之時,忽聽有急促腳步聲行來,睜開眼睛一瞧,卻是容長一。容長一急急而來,手中托著一封信函,上頭粘有三枚鳥羽,卻是漠北來的加急軍報。

    皇帝一驚,自容長一手中接下軍報,欲要啟封,爭奈手抖,遲遲未能打開函套。容長一便從皇帝顫慄的指間將這軍報重又接過去,裁開來,從中取出軍報,展開,雙手奉與皇帝。皇帝不過略掃了一眼,面色剎那間轉為灰白之色,而面上失卻的鮮血卻從口中突然噴涌而出,濺得面前的容長一身上點點滴滴,儘是紅痕,可謂觸目驚心。

    容長一轉身欲要去傳太醫,皇帝拉住他的衣袖,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說出一聲:「快!快!叫人去追那逆子回京——」話音未落,已向後一頭栽了過去。

    懷玉清晨被押解出京,至晚方走了二百里地。皇帝派出去的人馬不過一個多時辰便追上了他,將他帶回宮內。

    其時,皇帝已不能起身,只在榻上歪著,聽得有人說「罪臣恭請陛下聖安」時,方才慢慢睜眼,一身布衣的懷玉已跪在榻前,皇帝把手中的加急軍報往他臉上猛地一擲:「逆臣賊子!你做下的好事!」

    懷玉早已知曉軍報上的內容,卻還是從地上撿起軍報,略略掃了一眼。

    漠北自古以來便有大小部落無數,其中有鮮卑一族最強,這一族的人數有數萬之多,因不事生產,紡線織布一概不會,卻又不願意在沙漠裡吃沙子,於是成日裡琢磨著搶現成的。幾萬人來搶漢人東西的時候,都是漫天煙塵,鋪天蓋地,每回漠北古城的守城官兵一見這些人來,只能丟盔棄甲落荒而逃,壓根無法抵擋。這個情形一直持續到懷玉出現。

    懷玉在去鎮守漠北的那幾年裡,與鮮卑族早也打,晚也打,月月打,年年打,大戰小戰幾乎未有停息過。其實他的兵力並不算多,也就兩萬來人,但與鮮卑一族作戰時,卻能十戰九勝,以至於後來鮮卑人一聽說他的名字便頭疼不已,往往不戰而逃。

    他能勝多敗少,一是手下的兩萬鐵騎裝備精良,個個驍勇善戰,二是他時常耍陰招壞招。鮮卑人來襲時,備好大堆財物,擺在外面,等對手下馬哄搶財物時,他就帶人突然攻擊,鮮卑人措手不及,只能等著被砍殺;而夜間偷襲鮮卑人的帳篷等更是家常便飯。

    因為他在漠北的那幾年裡把鮮卑人折磨得生不如死,鮮卑族的單于呼提拉的老婆兒子都被殺光,以至於到頭來只剩了孤家寡人一個,實在混不下去,只能棄了漠北這一塊風水寶地,帶上所剩不多的幾個手下族人,別處發財去了。

    而如今,已經三二年未有露面的呼提拉竟然率領數千鐵騎來襲城,古城的守將竟也不抵擋,開了城門將呼提拉給放了進來,使呼提拉得以不費吹灰之力便占下這座堪稱門戶的漠北古城。呼提拉若是膽子大些,從此便可一路向南,長驅直入,關內從此將無險可守。

    漠北的一眾將官也大都是懷玉的心腹黨羽,自然也要換掉的,只是京城到漠北路途遙遠,今日才從京城發出旨意,誰料同一日內竟發生了此事。

    此番呼提拉氣勢洶洶而來,不僅糧草充足,兵強馬壯,數千鐵騎裝備精良,手下更有猛將數名。他早年已被懷玉打怕,手下人也死得所剩無幾了,按理說,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這麼快便恢復元氣,糾集到這麼多人手的。不消說,必是有人暗中相助,庇護於他。

    且說呼提拉手下的猛將之中,有一名武藝高強,擅於騎射之人,此人乃是西域出身,姓烏孫,據說出身高貴,不知怎地,卻跑到了漠北,投奔了呼提拉,成了他的得力手下。

    至此,暗中庇護呼提拉的人便不言而喻了,正是三皇子懷玉。

    「原來你早早便起了這心思,你當年留下這一手時,太子固然身子弱些,卻……賊子野心!其心可誅!」皇帝歪在榻上喘一陣,咳幾聲,待長舒了一口氣,方問,「那姓烏孫的是你什麼人?」

    懷玉並不否認,只答道:「是罪臣的一個表哥。」

    皇帝點頭,道:「亂臣賊子!你已於數年前便想到為今日籌謀打算了,朕卻一無所知,朕曉得你心機於三個兒子中當數最深,卻不料還是低估了你。」歇了一歇,又道,「你是料定了朕必會召你回來麼?」

    懷玉道:「即便呼提拉占了一座城池,手下也有猛將不錯,但陛下也不是無有可用之人,此番雖貶黜許多人,但朝中仍是謀士如雲,強將無數。陛下可調遣十萬大軍,即刻遠征漠北,打上個一年半載,必能大敗鮮卑人。」

    皇帝冷笑:「呼提拉手下數千鐵騎皆是精銳,此番來勢洶洶,屆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若僅僅是呼提拉也就算了,這回有你的黨羽心腹乃至親戚裡應外合……鐵蹄踏處,軍士馬革裹屍,百姓家破人亡,另要耗費許多國帑民財,更有甚者,更有甚者……」闔上雙目,不忍也不敢再說下面的話。

    懷玉點頭:「正是。」

    「正是?亂臣賊子!兵者國之大事,你竟視作兒戲,為一己之私,行此喪心病狂之舉!將萬千子民的性命拱手交與賊人!朕豈能輕易饒了你!國法家法豈能放過你!」皇帝一句話說完,已是氣得面色灰白,抓起身下的瓷枕往他身上猛地擲了過去,瓷針正中懷玉肩頭,他並不躲開,生生受了這一下。皇帝粗重喘息漸平,復又冷笑道,「若是叫你率大軍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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