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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10:38 作者: 吳桑
太子形如枯槁,顏色憔悴,已然是不行了。太子妃守著病弱的太子數年,也已成了木頭人一個,見懷成懷玉入內,竟然也不慌張,只木著臉行了個禮,扶了宮人的手慢慢避出去了。
太子歪在床上,見二人進去,立時面現喜色,拉著懷玉道:「三郎的親事急了些,都是大哥拖累你……不過,這兩日我卻能少少的進一些飲食了……想來還是託了三郎的福。沖元散人的話看來也不可不信……」他說一氣,喘一氣,面色青灰,僅顴骨上有兩團紅暈,兩眼下一團黑色,偏眼神亮得嚇人。
懷玉笑道:「大哥何出此言?咱們親兄弟,何來拖累一說?再則,我也不是為了大哥才娶妻成親的,聽說那趙家小姐非一般弱質女流,倒合我的脾胃。」言罷哈哈一聲長笑。周圍宮人安靜得久了,又見慣了成日裡苦著臉木著臉的太子及太醫等人,鮮少聽到此等直白之語,再見說話的三殿下眉目俊朗,雖言語放浪,卻使人覺得風流灑脫,一時間紛紛紅了臉,掩嘴吃吃偷笑。
太子原本也是穩重沉靜之人,奈何病得太久,且有幾回都險些兒去見了閻王爺,膽子便嚇得愈來愈小,愈是病癒是怕死。太子妃也罷太醫宮人也罷,諸人雖時時勸他「且放寬心養著,總有一日能養好」,寬心話說盡,但面上偶然間流露出來的悲哀恐懼卻騙不了人。太子越聽那些寬慰之語便越是害怕,因此聽了皇帝與沖元散人的那一番沖喜的說法後,便將這事當做救命稻草般地給抓住了,聞言越發的歡喜:「正是,趙獻崇一家乃是母妃堂弟,文海也算是咱們的小表妹,她與二郎的王妃又是堂姐妹,真正是親上加親了。」喘了一氣,又道,「文海還小的時候我也見過兩回,雖則性子跳脫了些,卻與三郎正好相配。」
太子滿心的歡喜,懷成暗暗冷笑,心道太子真是病糊塗了,卻忘了三郎是何等樣的心腸。皇帝也是,於兒子的親事上頭未免太過自負了些,也不想想先頭的林家慧兒的下場。
林家表妹慧兒嫁到懷玉府中才不過月余,懷玉便動身去了塞外。她重病時自不必說,便是病逝時,懷玉也都以邊務繁忙為由而不願返京。
彼時林慧兒重病,給身在塞外的懷玉送了信去,他聽聞後只哦了一聲,道:知道了。後林慧兒病重不治,撒手人寰,他又是哦了一聲,淡淡道:厚葬了罷。據聞他說這話時,正帶著幾個部將與搶來的蠻夷女子於帳篷內飲酒作樂。
這話傳到皇帝耳朵里時,皇帝氣得大罵混帳,摔了一地的東西,其後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而林家表叔林靜直的腦筋也是從那時開始變得有些不甚清楚了的。
林靜直的五品文官原本做得穩穩妥妥,無功也無過,但他一手字寫得好,時常被皇帝召進宮中寫寫字賞賞畫,或是清談飲茶,也算是小小的寵臣一個。又因他夫人與先皇后乃是表姐妹,太子與懷成懷玉還小時,也都到他府上去玩耍過。他的手巧得很,曾折了樹枝做了幾張小彈弓送給他們三兄弟。自然,那時他的言語也爽利風趣得多,絲毫不像旁的動輒之乎者也的老學究。
只可惜於他於子女緣分上淺了些,姨娘雖也有幾房,生下來的兒女卻都養不活,慧兒還是送到庵堂里寄養了幾年,這才養大了的。慧兒寄養在庵堂里的時候,他每每下朝後先不回府,而是打馬跑到城外的庵堂去看女兒。有時去的晚了,庵堂已關了門,他便在門口站上一站,同慧兒隔著門說上一句話便心滿意足了,甚而有時連話都說不上,他哪怕遠遠地往庵堂里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因他庵堂去的多了,那幾年還得了個外號,被人背地裡喚作靜直法師。
獨女慧兒病逝後,有一陣子,他在街市上看見年輕女子便要上前去拉住人家哭「我的慧兒」,為此鬧了許多的笑話出來。因他府中頗有幾口人要養活,他乃是閒職,沒有油水可撈,家中又無餘財,因此便是連辭官養病都不能夠,皇帝憐憫他,時常還有些賞賜。他如今還是照常上朝,卻全然不能議事,只能隨著眾朝臣高呼萬歲,到月領些俸祿度日就是了。
不過才過去幾年,皇帝又要將先皇后親戚家的女兒嫁與他。懷成且冷笑且喟嘆,文海妹妹這幾年雖未見到過了,但早些年還扎著丫角時便是個小小的美人一個了,若是嫁了懷玉,將來也不知道能落個什麼下場。
從東宮出來,懷玉與懷成分了手,去長樂宮給貴妃請了安,其後又去與皇帝下了一盤棋。皇帝問:「去看過太子與你母親了?」
懷玉道:「是。大哥已能進些飲食了,精神較之前兩日好了許多。」
皇帝頷首:「此番你的親事有些太過倉促……你母親可有對你說過什麼?」
懷玉笑道:「母親說了:旁人家夫妻兩個吵架,頂多是你不理我,我不理你,或是吵鬧幾句,叫家中長輩來評理。你娶了趙家小姐,將來若是一言不合,只怕夫妻兩個要拎了刀劍拼命,這可如何是好?」
烏孫貴妃說完這一段話後還皺著眉說了一句:他怕他此生摯愛的德安皇后娘家沒落,因此便將那些親戚家的女子一個兩個都強行聘給自家的兒子,真正是好笑。只可惜,兒子只生了三個,娶不完先皇后親戚家的女子,只好留待孫子及曾孫們長大後再娶了。
因越說越氣,貴妃又埋怨道:人家二郎家的阿章都快要說親事了!你混到如今連個媳婦兒都要我操心!我叫你混!我叫你狂!我叫你野——脫下繡鞋又拍打了兒子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