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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09:20 作者: 園有星
張章周末時換了身衣服去家訪,也被攔在了門外。
他感覺很挫敗。
時間過得很快,一學期快過去,有次他從學生們的閒聊中聽到了一點關於郁久的消息。
班上有個同學家離郁久家很近,說郁久家這半年,時常聽到砸東西摔盆和吵架的聲音,偶爾還有人尖叫。
有鄰居去管過,說他們家的小孩有毛病,不能見人,他家老人只能把人關起來。
就關在小房間裡,留了一扇窗,不拉窗簾的時候,有鄰居能從窗戶看到小孩,呆呆地坐在床邊。
張章坐立難安,他當老師還沒有多久,一腔熱血還沒有變涼。他迫切地想要確認和自己有一點緣分的小同學,是個什麼處境,究竟需不需要他幫忙。
於是他請了個假,在一個工作日來到了郁久家外邊。
郁久的外公不在,這天天氣好,窗簾也收著,張章果然順著窗戶看到了小小的郁久,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地玩手。
他的手輕輕地敲在床半邊緣,有規律地在動,嘴裡還輕輕哼著什麼。
如果不是他散亂的頭髮,髒兮兮的衣服,乍一看還是挺美好的畫面。
張章受不了地敲窗,喊郁久的名字,半晌才讓郁久有了反應。
小孩走到窗邊,麻木地看著他,眼神停在各種空無一物的地方,也不回答張章的問話。
張章無法,找了根鐵棍,將他們家的大門門鎖撬了。郁久呆呆地站在屋前,終於邁出了一步。
張章都要哭了:「你外公怎麼回事?為什麼關著你!」
郁久也不答,一步兩步地往前走,一會兒工夫,兩條小腿倒騰地越來越快。
「打電話……」張章隱約聽到他這麼說,便領著人跑向一個有電話的小賣部。
「你父母呢?你還有其它親戚嗎?」張章追在後面問:「我給你報警吧,好不好?或者你還有其它信得過的大人嗎?」
郁久仿佛沒聽見,撒足狂奔,直到喘著氣扒在透明的玻璃櫃檯前。
「我要……打電話。」他還沒變聲,乍聽像個小女孩。紅色的電話機被推到他面前,他拎起話筒撥了個銘記於心的號碼。
過了一會兒,張章看見他哭了。
麻木地小臉皺起來,像個發紅的苦瓜,眼淚嘩啦啦往下掉,哭得一條街都快聽見了。
就好像最後一點希望都破滅了似的,恨不得世界毀滅才好。
張章替他付了電話錢,讓鄰居給外公帶話,自己將小郁久帶回了家,當天下午,他聯繫了老同學,帶郁久去了市裡的醫院。
那時候觀念落後,見張章帶著小孩去看精神科,附近別的科室的病人小聲議論他們。
年紀小小的得神經病?太可憐了。
張章正擔心小孩會覺得受傷,可郁久卻聽不見似的,被叫到名字進去之前,臉上流露出一絲沒藏好的煩躁和不服氣。
就好像在說你們才神經病。
張章突然感覺不那麼沉重了,覺得孩子好像在好轉,哭的那一場不白哭。
因為郁久未成年,醫生談完話後,讓張章和郁久一起聽他的診斷。
醫生認為,郁久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其實不算特別嚴重。但這個詞在那時候挺新鮮的,連張章也不太懂。正擔憂著,醫生卻說,沒什麼大事。
「除了家人和朋友的開導和陪伴,避免頻繁的情景重現外。」醫生頓了頓,轉向郁久:「還要你自己堅強起來。」
「事情過去了,不會再發生,你很快就要長大了。你是個堅強的小孩。」
郁久的外公這時才趕到醫院,臉色鐵青地進來,又被醫生和張章雙重罵了一通。
固執倔強的老頭到最後也沒承認自己的錯誤,但帶著郁久離開前說了一句:「他不出去打人,我幹嘛關他。」
最終他還是帶著郁久回去了。
張章擔憂了好幾天,還好,郁久的外公沒有再關他,把他送回了學校。
雖然休了半學期,但張章跟領導那邊反映了一下,還是讓郁久接著上課了。
錯過了和同學打成一片的黃金期,郁久在班上形單影隻,也不愛說話,像個幽靈似的來來去去。
張章一直擔心,擔心他沒朋友。直到初三那年,他去隔山與壁職高辦事的時候,偶然聽見某道沒關嚴的門中,傳來一陣美妙的鋼琴聲。
張章鬼使神差地推開門。剛剛抽條的郁久已經有了少年的模樣,雖然瘦了些,卻蘊含著蓬勃的生命力。
他坐在老舊的鋼琴前,十指翻飛,仿佛彈的不是一台舊鋼琴,周圍也沒有那些破破爛爛的雜物。
他以自己為圓心,用琴聲編織了一場夢境般的盛會。
張章自那以後心中就隱隱有預感,郁久不會一直蒙塵,他經歷了別人難以想像的磨難,終有一天會轉為積蓄的力量。
……
三人都沉默了,張老師過了一會兒笑起來:「你那時候還小,記不清很正常的。二中又跟我們學校離得遠,你不常來,自然見不到。一晃十幾年了,如果不是前段時間你又是上電視又是上雜誌的,我還未必認得出你呢。」
他笑完掏了本黑皮小本子出來:「來來,大明星,給老師簽個名吧。」
郁久正感動著,哭笑不得地給張章簽了名:「張老師,原來當年是你帶我去打電話的……我就記得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