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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09:20 作者: 園有星
今天就聽見傭人姐姐說父親跑了……
什麼叫「跑了」?
是不要自己了嗎?
郁久心中突然有點慌慌的。
他泥巴也不想玩了,在身上擦了擦手,在女傭的驚叫中衝出了樹叢——他想去找父親和母親。
他不跟老師吵架了,會回去乖乖彈琴,以後也會拿更多的獎,讓他們開心,得到更多的表揚。
也會折漂亮的紙鶴給他們……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小郁久驚慌地從後門衝進家裡,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不能在家裡跑,會被罵……
他快步走到客廳,一進去就看見幾個陌生男人正要離開,沙發上坐著頭髮蓬亂,眼睛通紅的母親。
「母親!」他兩天沒看到母親了,母親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的?家裡的門能打開了嗎?這些人又是什麼人?
小郁久長到十二歲,除了彈鋼琴,幾乎沒有生活能力。他不懂得怎麼面對這樣的場面,不懂得父母為什麼在煩惱,更不懂得生活的崩塌帶來的後果。
他只是有點鼻酸,縮著手腳湊近母親,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試探地碰了碰母親的肩膀:「母親餓不餓……?」
女人半點眼神都沒有分給柔軟的孩子,她只是用通紅地眼睛,死死盯著那幾個男人離開的背影,直到徹底看不見。
家中空曠,靜得可怕,遠處隱隱傳來的關門聲就像一聲扣下的扳機,女人一聲尖叫。
小郁久嚇到了,後退了兩步,囁嚅著說:「……母親,母親不餓的話……」
他下意識地揉了揉手指,三四天沒修剪的指甲,多出了一點令他不習慣的長度。他抽抽鼻子,突然靈機一動:「……我有禮物送給母親。」
小郁久喜歡他自己折的紙鶴。
五顏六色的彩紙,晶瑩剔透的玻璃罐子,收到這份禮物時,陳老師和金老師開心的笑容,都代表著美好。
他相信,母親也會喜歡這份禮物的。
琴房在大別墅的對角,郁久不敢奔跑,只得一步步走過去。
推開門,書架上的玻璃罐正好反射著夕陽,華麗大氣的施坦威擺在房間正中央。
小郁久的心情變得平靜了一些,忽然又沒有那麼累了。
他還是很喜歡鋼琴,等父親母親好些了,他就去跟金老師道歉,再回去好好彈琴。
他左手抱著玻璃罐子,右手摸了摸對他小小的身軀而言有些龐大的施坦威,沒有掀開琴蓋。
現在還是送禮物要緊。
小郁久吭哧吭哧地回到客廳,突然感覺客廳里有點奇怪的味道。
但他沒在意,小心翼翼地走到沙發前。
母親好像哭過了,閉著眼睛,後背靠著沙發,還沒生出多少皺紋的臉上滿是疲憊。
小郁久輕輕地喊道:「母親……我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母親一動不動,郁久以為她睡著了,咬了咬下唇,又有些不甘。
他更湊近了一些,近得能看清母親被淚水粘在一起的眼睫毛。
「母親…………」
一口鮮血濺在了郁久的臉上。
他尖叫起來。
只見母親像個怪物一樣抽搐著,口中流血,睜開的眼睛瞪得如同恐怖故事裡的鬼怪,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自己給撕裂了。
小郁久被嚇得大腦一片空白,一步都動不了,手中的玻璃罐子都快拿不住了。
母親伸出手,顫抖痙攣著,喉中發出嗬嗬的聲音:「……郁………「
郁久連尖叫都不敢再叫,驚恐地後退一步,但以為母親在叫自己,下意識地又頓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玻璃罐子向前遞了遞,以為母親想要自己的禮物,卻見那隻痙攣的手,碰上那罐子後,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用力一揮——
「郁建林……郁建林——!」
玻璃罐砸在地上,伴著母親歇斯底里的喊聲,嘩啦一聲,碎了。
紙鶴浸在了一灘鮮血里。
……
「……幸虧我外公提前收到了信,及時趕來了,處理了我母親的事情。她喝了清潔劑自殺,送到醫院搶救,但因為耽擱時間太長了……命是救回來,人成了植物人。我外公偷偷找人將我們帶回了老家,又去了一個別的小縣城生活,也躲債。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藺從安和郁久坐在醫院樓下的快餐店裡。
郁久情緒穩定了一些以後,將自己的事說了個七七八八,說到面前的熱牛奶都快涼了。
「我母親是前年才去世的,拖了整整十幾年。」郁久心情不太好,語速也有點慢:「我外公很執著,覺得他女兒能醒,自己沒多少錢,還要堅持把人放在療養院,不肯接回家。也因為他照顧得好,我母親才能活那麼久,只是我覺得……」
郁久苦笑一下:「我覺得有點不值得。」
藺從安心如刀絞。
郁久的敘述輕描淡寫,細節很少,但即便如此,也能聽出來其中的失望與不甘。
「我外公是個心很硬的人,傳統觀念也很重,很看重血緣。他認為我應該孝順我母親,不能有大逆不道的想法。有段時間我們過得很困難,我學費交了以後都快吃不上飯,兩個人在家裡喝水啃饅頭。我又恨他不肯放下自殺的母親,又感動他吃不上飯也要給我交學費……」
說到這兒郁久眼裡終於有了點濕潤:「外公對我還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