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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04:48 作者: 喬維安
勞家卓意識不清地睜開眼,無力地拉住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的確是沒有氣力,落到手腕處簡直輕得如同一個吻,我叫道:「喂!」
勞家卓頭埋在枕頭上歇了好一會,才氣若遊絲地掙扎著說:「你敢。」
重新吃了一輪藥,我扶著他躺入被褥間,暖了手替他按摩胃部,他精疲力竭到了極點,終於能好好地昏睡了過去。
折騰了半夜,我困得要死,一屁股坐到了床邊的地毯上。
將頭靠在床邊,床上的人發出清淺低緩的呼吸,我望著這一間暖室溫香的寬敞臥房,房中的擺設一切如昔,連他喝水的杯子都沒有換,床單是乾爽的淺灰色調。
我的目光這時才注意到,床頭另一側的一個床頭櫃略微移開了一點,原來的位置放了一台白色的制氧機。
他的呼吸系統疾病應該是伴有低氧血症,醫生是會建議使用家庭氧療。
我看著機器上面還連接著的濕化瓶和透明導管,心仿佛被一隻手揪住似的,一下一下地發疼。
心裡的酸澀一直湧上來,我急忙轉過頭。
終於還是在他房間內看到了那幅畫。
乾淨的純白裝裱畫框,一個白色空洞的人影,消逝在薔薇花架的小徑盡頭。
我看著畫布那一抹氤氳紫色,忽然心頭間就有絲絲縷縷的憂傷慢慢地湧起。
我怔怔地盯著那堵牆,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身邊模糊睡了過去。
早上我睡得朦朦朧朧間,感覺到身邊的人醒過來,他小心翼翼地拉開我掛在他身上的四肢下了床。
勞家卓輕手輕腳地走出,轉到客房去洗澡。
我躺了一會不再睡得著,只好爬起來出房門。
勞家卓正好洗完澡,頭髮半濕穿著睡袍自對面的客房走出來。
他臉孔白皙如紙,整個人清瘦又銳利,年少時那種熾烈情意過去後,經過這些年的冷待漠視,我幾乎都快要忘記了,他原本是多麼令人心動的美男子。
只是眼前的人氣色不好,手扶著牆壁,在轉角處步伐不穩差點摔倒。
我說:「怎麼了?」
他搖搖頭走入臥室隔壁的衣帽間。
我昨晚睡得太遲,坐在床沿仍有些發懵,聽到裡間傳來他的低低咳嗽聲。
我走過去,勞家卓背對著門扶著衣櫥,一手掩著嘴角咳得雙肩微微顫抖。
他手撐在柜子上,氣都緩不過來,人有些站不穩。
我急忙扶住他的手臂:「頭暈是嗎?」
我將他從衣櫃旁拉開,讓他在旁邊的一張雙人沙發上坐下,觸手感覺到的他身體的溫度很低,我只好取來毯子將他裹住,然後替他吹乾頭髮。
我熟練地拉開衣櫥中間一扇門,裡面整齊地掛著一排一排的各式襯衣,取出衣服選好搭配的領帶,拉開小抽屜,從左邊格子裡拿袖扣,然後是西褲和皮帶。
勞家卓靠著沙發閉目養了一會兒神,精神好了一點,站起來接過我手上的襯衣。
我佯裝若無其事問了一句:「你太太替你收拾的嗎,很整齊。」
他手指在我手邊擦過,我溫熱的皮膚印下一陣冰涼,短暫的流連,他怔了一會,才低聲回答我:「沒有,她一直住石澳大屋,我們不在一起。」
我說:「那是誰替你打理這些瑣事?」
他站在鏡子前扣襯衣的扣子:「有私人助理,平時大部分我自己做。」
他今日一早有個重要會議,吻了吻我的臉頰匆匆出門去上班。
我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連著臥房的書房的門半掩,清晨的光線透入,我看到小書柜上面擺著我們的照片。
是那張曾被我撕掉的合影,如今被完整地粘貼修補了起來。
如今隔了一段距離望去,光線模糊溫柔了我們的面容,看不出曾經有過的裂痕。
甚至連笑容都看不出一絲縫隙。
我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他的書房還是老樣子,分門別類收拾得整潔乾淨,桌上的電腦換了新的。
擱在右邊有一個檔案袋打開著,我看了一眼,然後從裡邊抽出了一張相片。
那是——在蘇黎世的文化藝術節,我站在酒店門外,穿著套裝,略有些拘謹的笑容。
袋子裡只有幾張照片,一張是我在和托比在博登湖的街邊散步,一張是我在康茨坦茨大學的畢業典禮,拍攝的角度都不太好,幾乎看不清我的臉。
可是照片的邊緣都磨損得有些發白,大約是被經常翻看的緣故。
他自何處影得這些相片,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心裡有一種奇怪的直覺,我拉開了下面的一格柜子。
果然。
已經不用細看,那是我所有商業攝影,從在倫敦的第一個到最新在Fredy手下的所有作品,按照年份和日期排列,甚至是在攝影師的機器中從未發表的底片,都在他這裡。
我要合上櫃門,突然看到一側有一個白色的袋子。
那又是另外一組照片,拍得生動清晰,主角只有兩人。
是唐樂昌和我。
我們兩人都穿著白衣,背景是綠色花園和白色宴席,有一張是我捧著一小束白色鈴蘭,和他並排站在粉色的花樹下。
我想起來那是他來康斯坦茨探訪我,剛好碰上一個朋友訂婚的儀式。
照片上的兩人面帶笑容看起來很年輕,重要的是兩個人之間傳遞出來的那種感情,那是人與人經長期交往之後的一種毫無間隙的親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