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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1:04:48 作者: 喬維安
夜色中佇立的男子,長身玉立,風度雍容,深灰風衣,襯衫工整,領帶打得一絲不苟。
家卓對我說:「本來是怕你回家太晚,剛下飛機,說順道來接你。」
我垂著頭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幸好你來,晚上回家真的很冷。」
家卓微笑:「上車吧。」
司機替我拉開車門,我和家卓坐在后座,他面色清白,眉目之間是掩飾不住的倦色,只靜靜合目養神。
不露聲色是他的最大本事。
「家卓……」我猶猶豫豫地開口:「我……」
他張目看了我一眼,帶著瞭然一切的淡淡悲傷,緩緩地開口:「你希望我說什麼?」
「沒有。」我咬著嘴唇。
「我累了,先回家休息。」他重新將眼閉上。
我有些委屈。
他伸手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語氣帶著深深倦意:「映映,你會長大的。」
彷佛在安慰一個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小女孩。
我感覺冰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心臟,心頭滾燙的熱血慢慢冷卻,我手仍在顫抖,只好握拳抵在唇邊,張嘴緊緊咬下去,痛感傳來,我終於緩緩地鎮定自己。
直至到家上樓回房間,他都是安靜的。
家卓來去匆匆,只在家裡停留了三天,又重新飛歐洲,年關的工作異常繁忙,我亦不打擾他。
這三天,他不曾提過此事。
我獨自一人在家,拉開衣櫃翻衣服時,走到客廳倒水時,對著鏡子刷牙時,某一瞬間動作忽然靜止,然後想起來自己那一刻的奮勇,懊惱,失望,解脫,沮喪的心情翻湧而來,最終還是只能微笑,嘴角輕輕滲出一絲苦澀。
(十四)
新年假日我照例是一個人在家裡,拉上了窗簾,關了手機,躺在床上看書。
外面的世界依然精彩,購物中心瘋狂打折,各路明星攜賀歲大片在影城做宣傳,同學熱熱鬧鬧辦新年派對,我只是興致蕭索。
清清靜靜地呆了一天,傍晚時分家裡座機突然鈴聲響起。
我走到客廳接起電話。
電話那端是女子的聲音:「江小姐?」
「我是,請問哪位?」
「我是勞先生的秘書,朱碧嬋。」
「朱小姐有事?」我難免疑惑,禮貌地道。
朱碧嬋娓娓溫言:「請問江小姐您有空嗎?勞先生吩咐我給您送機票。」
我愣住了。
「江小姐?」朱碧嬋在那端喚我。
「我在。」我回過神來。
「勞先生說要辛苦江小姐獨自飛倫敦度假,我定了明早八點的機票,他將在倫敦機場同你會合。」
我盡力掩飾驚訝,維持著平靜的矜持,客氣地說:「謝謝你。」
朱碧嬋在那端道:「司機明早去接你。」
我想了想:「機票不用麻煩特地送過來,明早讓司機帶過來即可。」
「好的,倫敦天氣寒冷,請多帶些保暖衣服。」朱碧嬋聲音是機械的甜美:「江小姐有任何問題請隨時同我聯絡。」
我將厚厚的防水外套和熟悉的枕頭塞進行李箱,登上了飛機。
路途中處在繁雜陌生之地的總是令人自身有一種微妙的存在感,頭等艙舒適安靜。長途飛行雖令人疲累,但從一萬英尺高空望下去,整個大倫敦區一片銀白,那樣美麗的景色,足以消弭一切愁緒。
在希斯羅機場,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大雪瀰漫,家卓穿著黑色開司米大衣,淺灰色圍巾,笑意盈盈地朝我伸開手臂:「喜歡這裡的雪嗎?」
我扔下行李朝著他衝過去,一頭撞入他的懷抱:「喜歡喜歡。」
他抱了抱我,在我耳邊輕聲說:「新年快樂。」
我只會朝著他呵呵傻笑。
「好了。」他輕輕拉開我,我賴著在他身上不肯動。
家卓拉著我走出機場,上了等候著的車子,我一直雀躍地望著車外銀裝素裹的景色。
「我們是要去哪裡?」我問。
路面有些打滑,家卓小心開車,只簡短地答:「我在舒梨郡有一間房子,英格蘭鄉村的雪更漂亮。」
這時汽車已駛出城市,郊區高大落葉的喬木樹枝上掛滿了雪花,波光粼粼的河岸旁有人冒著嚴寒撐著魚竿垂釣,越行越遠人煙漸漸稀少,道路盡頭,一棟深紅色別墅出現在眼前。
我看到一個小湖,湖面已經開始結冰,房子前的一段木板小橋直通湖心小島。
道路上工人正在鏟掉積雪,我們車子經過,那個戴著帽子的人忽然抬頭,朝著車子用力揮手。
家卓按了一聲喇叭作為回應。
車子在房子前停下來,一棟維多利亞式的可愛房子,設有四間房,大雪落滿了花園,牧場和倉房,鵝卵石小道旁的玫瑰已經凋謝。
這時有人從房子旁邊的小木屋出來,替我們拉開車門,恭敬地道:「勞先生。」
家卓下車,繞道我旁邊來:「這是我的司機,迪安。」
迪安抬起臉微笑:「小姐你好。」
他是一個長得很憨厚的黑人小伙子,笑容之中露出雪白的牙齒。
迪安去停車。
我跟隨家卓踏上石頭台階,推開了大門,溫暖撲面而來。
一位略胖的英國女士走出,系一件圍裙,嗓門很洪亮:「勞先生!」
家卓笑:「見到你真高興,哈里斯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