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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0:47:52 作者: 無有竹
    最難過的是,地里留的準備過冬的冬菜都凍了,葉子上封了厚厚一層冰殼,冰殼一化,菜都萎了,沒幾天,都爛了。

    山上山下寂寂一片,每家屋頂都冒著煙氣,從早到晚一直沒歇過,又過兩天,山里多了許多打柴的人,舊年的枯樹枝子,凍的邦邦硬的油桐白臘,這時只要稍用力一扯,枝子就從中間折斷了,都背回去當木柴來燒。

    衙里的柴火管夠,門吏們也不願在大門口守著了,都抖縮著肩膀往院裡去了,一群人守著火塘,烤土豆玉米粒兒吃,吃的口乾了,就去外面攬一捧雪,捏巴捏巴成了一個雪球,一口土豆一口雪的啃。

    玲瓏擔心育幼堂的柴火不夠燒,又挑去幾擔玉米芯,和柴草間或著燒,也能挨過這次突如其來的寒潮。

    山上山下的村子寨子肯定也有困難,但山路滑的利害,沒法兒挨個兒去巡查,只能就近走一趟。

    屋子被壓塌的情況不多,最多的是受涼後生病的,兩個不靠譜的大夫又忙開來,有藥熬藥喝,沒藥就熬野蔥須野蒜頭山胡椒等散寒的東西喝,能不能熬過去就看命了。

    玲瓏看著這樣也是無奈的很,南浦缺了官學之外,還缺靠譜的大夫和藥材,這一項也得列入計劃中。

    還有一項,基本的住宅屋的建設也要列進來,要不再來幾次寒流,人口肯定得折一半。竹屋木屋是輕便簡單,但它不耐寒,一時天冷了,屋裡屋外都是一個溫度,火爐火炕也不敢砌,就怕一時不防將整個家都燒著。

    青磚瓦房就算了,實施起來太麻煩,南浦山石多,采些山石建個石屋比較符合現實的實際情況,但這個事,不能強制要求,只能慢慢等百姓們手裡有了閒錢才有實施的可能。

    都是窮鬧的。

    有時,玲瓏看著眼前的現狀也會灰心,要改變如今的現狀簡直太難了。

    但是……眼見著民生凋敝而無動於衷,她自認無法做到,只能做些事情來安撫自己的良心。但她又實不是個偉大的人,能盡力卻不敢盡全力,能做多少算多少,在這樣一個無法用言語來描述且形容的時代,她已經不敢以至高的道德感來要求且期待自己了,只能以最低的道德感來要求自己,或許該做些什麼,應該能做些什麼……

    為這些艱難而活的人們,也為自己的良心。

    賀嫂子一眾人偏在這種時候回來了,江水寒涼,澗中風也大,普通的貨船上不保暖,只靠火盆來取暖。一行人走時天還不算冷,走到半路天驟然變冷,就算停下也是冷的不行,乾脆還繼續走吧,早些到南浦早些有暖和的地方。

    好在這次楚嫂子一家也跟著,窮家富路,帶的行禮多,厚實的衣裳被子暖靴都帶著,冷的受不了時大家擠在一起圍著被子也就暖和些了,就這麼著,一路到了南浦。

    上了岸,船往碼頭上一鎖,賀嫂子就帶人去徐大船住的地方去暖和暖和,再讓他喊些人把船上的東西卸了。

    還是有些急須錢物的挑夫來江邊找活兒的,像這種天氣,危險多,受的罪也大,得的工錢也比往常豐厚,靠挑東西過日子的人家,寧願挨些凍也要來掙那幾個豐厚錢的。

    徐大船喊一嗓子,江邊的茅草屋裡就走出十幾個穿裹的臃腫的男人,很麻利的把行禮都卸下船,又跟他商量著將這些東西挑送到衙里給多少錢,要是價錢合適,他們就將這樁生意包攬了。

    也是徐大船有了官府做事的身份,`他們才肯過來商量,別的人家挑行禮,他們才不會這樣乾脆,非討了最豐厚的好處才肯動手。

    給他們挑也無不可,一船的行禮貨品,總得有人挑麼。

    那個跟了賀嫂子回蘇北的半大小子穿著厚棉衣看著東西,等挑夫們裝好擔子用草繩綁了死結封了邊口再不能打開時,他才跺著腳回來。

    餓了一路,但徐大船住的地兒不常做飯,什麼都缺,一行人就去了江邊的食肆吃頓便飯,飯後又雇了幾匹騾子,幾人騎在騾子上,跟在挑夫後面回了州衙。

    走路的人熱氣騰騰,騎騾子的倒凍了個夠嗆,到地兒後腿腳麻的連路都沒法走了,還是被人攙扶進去的。

    楚嫂子一家子都來了,她丈夫,兩個兒子,一個兒媳。她丈夫是隨家鋪子的管事,大小子也在鋪子裡做事,前年冬上才娶了媳婦,二小子還小,之前在隨園做了個小跑腿兒,這次來了也能在前後宅之間做個傳喚。

    平湖帶男人們去前院的換洗間暖和去了,賀嫂子帶高許兩位夫子和楚嫂子和她的兒媳來了後院兒,也沒顧得上換衣服,直接脫了外面的衣裳,爬到炕上用被子包住全身來暖和凍的麻木的身體。

    黃絹畫角帶三個丫頭把東西都搬進庫房,也不細分了,先搬進庫房,等天暖和過來再重新整理。

    東西一入庫,又忙著做飯去了,玲瓏也上了炕和賀嫂子楚嫂子兩個說話,楚嫂子的兒媳看著有些靦腆,初次見面,玲瓏給了她一對銀鐲子做見面禮,小媳婦靦腆不敢接,楚嫂子卻大方,接了鐲子給了兒媳。

    問及蘇北的事,賀嫂子說:「大郎家的小子會走路了,身子也壯實,太太跟老姨娘都疼的緊,三娘子倒比太太和大奶奶兩個還嚴歷些。二奶奶看著和善,規矩也好,比大奶奶愛笑些,只口音還沒改過來。三奶奶是個極體面和氣的人,我瞧那性子,與姑娘有幾分像,家裡如今是她管著,很有些章法。太太身體還好,如今越發不管事了,比從前更寬和,性子卻是一樣的軟,聽說了姑娘的事,哭的很是傷心……老爺升了職,人倒沒什麼大變化,鬍鬚比以前長了些,他說姑娘的日子自己覺得好就行,不用聽別的話,家裡也都好,不用姑娘擔心,姑娘只管做自己的事。大郎也幫著老爺做些事,不過老爺不愛用他,說他不要在俗務上分心,只專心攻讀才是正經。老爺喜歡用二郎,說年後讓二郎帶二奶奶去冀中,跟在大老爺身邊做事。三郎比以前沉穩多了,今年考了生員,本來要往各處遊學的,正巧今年各處不甚太平就沒走。小郎長大了許多,正經入了官學,大老爺家的五郎六郎也在蘇北,跟小郎都在官學讀書。三娘子長開了,身段與姑娘差不多,性子沒多變,還是整日笑吟吟的,愛弄些個花呀草呀的,太太整日介說三娘子沒個正形,又不許舍姨娘管的嚴,近來一直跟在三奶奶身邊做事,三奶奶很是喜歡她呢……唉喲,她還給姑娘裁了幾套衣裳,跟畫兒上的一模一樣,叫舍姨娘好一頓說,她只不理,都叫我帶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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