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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0:47:52 作者: 無有竹
賀嫂子就指著地下的彩雉說:「等會兒讓黃絹拾掇乾淨了,我就找些大棗枸杞給燉上,燉到明兒早上,你們睡起來正好能喝。這雉生的可真好看,我瞧著比孔雀還好看,畫樣兒里的鳳凰似的,那羽毛可不能用水燙了薅,燙了水就糟踐了,就那麼生薅,薅出來給姑娘做幾個鍵子,再捻成羽線,我聽人說,孔雀羽線就是這麼弄的……」
可不是美麼,這玩意兒以後幾乎要滅絕了,還有個別名,叫牢底坐穿鳥,據說就是因為長的太美才導致滅絕的。
她是真怕徐知安下次給她帶回兩隻黑白糰子來,畢竟,據本地人說,那個皮子絕好,肉也好吃……幾百年後,也變成了牢底坐穿獸,可想而知其中的原由。
果然細思極恐。
玲瓏有些心虛,看也沒多看那些已死的不能再死的彩雉,更沒心思和賀嫂子說什麼羽線,低頭匆匆出了廚房。
天都黑了,有雪,亭里冷的很,大家便在堂屋裡圍住火塘而坐,徐知安說了些山上的情勢,還算順利,如果今年冬天的雨雪不打擾,那三條山路很可能會在前底修至江邊碼頭,不過天勢不由人,如今也只能趕在開種前修好就行。所幸糧食足夠多。山民們能吃飽就不惜力氣,應該會快的很。
不過要治理好南浦,只修山道還不行,得行教化,使漢民不歧視山民的野蠻,使山民對朝廷生出歸屬感,使各族山民不起衝突,不做匪,不附逆,不叛亂……
所以,第二件事,得建書院。
南浦的讀書人少,也就幾家大族子弟才有書讀,州里又沒書院,於是那些人家便將子弟送入成都府或是渝州府,還有些去了貴州府,無論考績如何,他們都不會回南浦州來。
見過山海之大,就不會眷戀於小小一偏鄉僻壤之地了。
徐知安看向玲瓏,玲瓏只懵了一下然後秒悟:「你打我大兄的主意?」
不等徐知安回答,她便沉吟著說道:「倒也不是不行,大兄的道在於教化,教化之道,就該在教化不明的地方施行方顯其道之大用。不過大兄如今不能前來,他要趕京試,京試過後,無論成績如何,你若誠邀他,他必會來的。」
但,只維梌一人,還是不成的。
徐知安遂又看向徐郎君----
徐郎君一哽。
「……我?」
徐知安微點頭,說道:「還有你那些五湖四海喜好遊山玩水的好友們。」
蜀中是天棧,又有天府之國之稱,山水之秀,一輩子都看不盡,也不須他們多留,只停留三五年就好。
徐郎君撇過臉,不應聲,他行事再不拘小節,也沒落到在親兒手底下做事的地步,真要如此,他一輩子的臉都要扔了,豈不怡笑四方?
規矩呢?體統呢?
第87章 糧田 刁吏
徐郎君沒說應, 也沒說不應,晚上回書房到底寫了十幾封信,天一明, 就打發人寄出去了。又說他不做教諭, 只是等天氣暖和之後,到各處轉一轉,或有閒心興致時, 就給周圍的孩童教幾個字罷了。
這已經是他最後的驕傲了。
家裡幾人皆偷笑,轉過頭又一本正經的與他說了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類的閒話,他便再沒抗拒了。
按徐知安的計劃, 修路、治吏、教化、撫民, 他作為一州之府必要做的事, 或三年五年, 或十年八年,總得將一地治理好,才能出蜀往別處去。
玲瓏聽他如此說, 便知她們得在這裡住些年頭了, 罷量一回,又覺他此行雖屬清明之相, 是為能官之治, 到底因時代格局所限,不那麼爽利。
當然如今也不能苛則他必要有極爽利之計劃才叫人痛快, 南浦民生之艱難繁雜, 處理起來又極纏手,各方若勾纏起來,他行事必被束手束腳,即使報了一翻好心做事, 未必就能順意做成好事。
這樣的計劃在如今,已是治理之上佳策略了。
玲瓏又左思右想一回,重將「糧田」二字寫給他看,民以食為天,糧田的事,就是百姓心裡最重要的事,其中的重量,甚至超過人命的重量。
南浦田少,是相比較於其他平原地帶而言,真實的情況是,沿江一帶,儘是上好的水田,不過這些田地都在各官吏和世家大族手中,平民們只能佃種,將六成租子上交,再交兩成各項捐稅,只有兩成才是自己的。
這樣就慢慢形成了,糧田被人壟斷,富人越是富有,而平民就越是貧窮,為了餬口,不得不去做縴夫、做挑夫、做腳夫、做大戶人家的下人,而這些縴夫挑夫腳夫聚起來又形成了另外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上與吏勾結,盤剝壓榨比他們更勢弱的人,下又行匪事,欺壓掠奪至此的商家,如此就成民不民匪不匪,既可憐又可惡的一類人。
說來說去,還是沒田鬧的,百姓就活個腳踏實地,若是沒有地,他們的心就一直虛浮著,為了口吃的,不定能幹出什麼事來呢。
徐知安一看這兩個字,也不得不拍額嘆息,他不是沒想到這一茬,不過糧田非同小可,要疇謀它,沒個幾年做不成,他不是擔心做不成,而是擔心做成以後,他一走,事情又會變成現如今這樣,十幾年的疇謀,都付了東流。
沒法子,貧家守不住地。他一走,為了那些地,不知要添多少人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