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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0:47:52 作者: 無有竹
路役上的糧食給的足,許多人都會偷著將自家吃食留下一些, 捏成粑粑, 放灰堆里烘乾再存起來。路役一停工,這些精瘦的役民便用細草莖將干粑粑串起來, 往懷裡一捆, 就是鼓鼓囊囊一大包。鞋裡多墊些乾草,再纏些細藤以防下山時滑倒,背著潮濕的被褥,拄著竹杖, 踩著積雪,做伴回家。
徐知安也和衙吏們踩著積雪,檢查山道,確認三條道上的役民都平安離去,工具入庫鎖上,糧薄平帳封存,這才牽著幾匹騾子下了山。
一場雪,也逼的山裡野物無處安身,林下被冰雪蓋著,林梢也被冰雪覆著,山雞野雉無處覓食,便四下亂撞。和徐知安一起進山的兩個嚮導是老獵手了,一路只用竹製的弓和藤皮捻成的弦,就獵了許多野禽,騾子的兩側都掛滿了。
徐知安只挑了三隻彩雉,就圖它們羽毛好看,做了鍵子,踢起來的時候必定流光溢彩。
餘下的被衙吏們分了,有大人在身邊,沒人敢奪了他人之物,便掏了些錢物給兩個獵手,獵手見此膽怯並不敢取,他們也知些規矩,所謂孝敬之類,慣是衙吏們常使的手段,他倆若接了財物,怕被記恨,故不敢自己動手來接。
還是徐大船從各人手中接過錢物,交予了兩人。
然後各自歸家。
徐家今日做豆腐。山里田薄,能種的糧食實在少,又是旱田,許多人家便種豆子,豆子好活,不需要用心侍弄就有收成,也不挑地,田畔能種,山地也能種,到收成的時候看好別讓鳥雀野鼠禍害就是。只不過,山里雨水多,雜草長的快,手腳不勤快的人家,豆子地都草盛豆苗稀,不過多數有田地的人家都勤快,一多半兒的心思都撲在田地上,就圖個一家子的溫飽。
南浦的鹽井,不止出鹽,還出鹵石,也不知道是哪一輩兒的祖先,學會了用滷水點豆腐,點出的豆腐又滑又嫩,然後這法子就傳到現今。南浦的人家,每家都存著一塊鹵石,鹵石慢慢化成水,便是滷水,於是幾乎每塊鹵石下面都放著一隻大陶碗,或是有的人家,直接將鹵石放進一隻破舊不用的醃缸里……豆子多,滷水就不能缺,要不,家戶人家沒法子過日子。
做豆腐是個辛苦活兒,如今的石磨都做的大,光是磨豆汁子就能累的人渾身酸痛,再過濾擠壓熬煮點鹵,豆腐花兒入了壓板,人也似從水裡澇出來的一樣,所以人常說做豆腐和打鐵一樣,都是極辛苦的差事。
玲瓏原也不準備在家做的,不過臨近臘月,得開始置辦年貨了,這周圍許多人家都開始做豆腐壓幹了薰乾子了,賀嫂子又說每日閒的很,外面買來的恐又不潔淨,不如自已在家做的好。
於是泡了一桶黃豆。
院裡沒石磨,賀嫂子和畫角兩人一人擔了兩半桶黃豆,一人擔了兩半桶井水,去附近家有石磨的人家去磨,半天時間,兩人又擔了兩桶生豆漿子回來。剛坐下歇了口氣,喝了盞茶,又在廚房裡折騰搭篩豆漿子的網架,還扯了一米的白綃紗繃在上面做篩布。
從早上一直忙到天快黑,豆腐花才做成了,人也累的夠嗆,這且不能歇,還要包豆乾了,包好再放木箱裡用石板壓上,瀝出來的水也不能白倒了,聽說用這豆腐水醃酸菜,酸菜就能黃燦燦的,也不容易壞;還有人家用這水擦帶漆的家具,擦過之後不易掉漆;還能漿洗衣裳……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賀嫂子聽了一肚子,還真將瀝豆腐的水留下來,準備醃大青芥菜。
豆渣也不能扔,也是學了南浦的婦人們常用的法子,將豆渣捏成二三斤重的糰子,就堆在稻草上,半干霉綠時,就裝進大瓷盆里,灑上鹽巴澆上開水,就放在院裡,下雨時用竹笠子蓋住,不下雨時就露天放著,就這麼曬滿一整年,就是老醬。
以前在蘇北,家裡都是用煮熟的黃豆做醬,吃著很香,用生豆渣做醬,還是第一次,也不知道做出來的醬是個什麼味道,總之,豆渣糰子已經放外面的稻草床上了。
還留了一些,要煎豆渣吃,沒多少,就一碟子的量,也就吃個稀罕。
晚飯很簡單,就是煎豆渣餅,酸辣豆花湯,腊味燉豆腐,粳米飯。
碗筷剛拾掇下去,徐知安就頂著一頭風雪回來了,衣裳濕的厲害,靴子也濕透了,走時才刮的胡茬,又硬扎扎的長長了不少,人還是瘦,只雙目湛湛,顯的十分精神。
玲瓏顧不得看他手裡提的鮮艷異常的彩雉,也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只伸出探進他的蓑衣裡頭,果然濕了,冰涼一片,急著將他推進換洗間,先脫了濕衣服,用熱水淋澆一遍,換上干棉衣,就回至取了顆藥丸,扔木盆里,倒上熱水,讓他泡腳,泡的渾身起了汗再起來。
平湖徐大船估計也濕的利害,前院裡也有熱水房,老吏嫌外面冷,多是躲在熱水房裡取暖,順便將火燒著,這幾日,別的衙吏也多半時間都在那裡。
平湖和徐大船兩人剛回屋換了衣服,還沒來得及進熱水房暖和暖和,畫角就送了兩顆泡腳的藥丸子來,平湖先接過道了聲謝就先去了,徐大船站下與畫角說了幾句,問了些家裡的事,說完也去了。
賀嫂子又升起爐灶,重新做吃食。
玲瓏原想給徐知安泡一杯濃濃的薑茶驅驅濕寒之氣,又想起他見姜則惡的表情,終是沒泡,而是讓賀嫂子煮一鍋糊辣湯,多放些川椒胡椒和辣醬芥醬,也別弄複雜的飯菜了,就烙幾張大餅來,讓他們先用糊辣湯泡大餅對付著吃一頓,明日再頓養身的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