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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0:47:52 作者: 無有竹
後頭行的大車沒遮沒攔,塵土撲的更多,賀嫂子幾人不得不掏出帕子捂了口鼻,又見衣裳上沾的都是塵土,這會兒也沒處抖,只能忍著,想著到地方再拍一拍。
再走一程,就看見有田地,莊稼受了旱,長勢不旺盛,地勢略高些的地方,莊稼葉子已有了枯黃之象,衣著襤褸的農人擔著笨重的木桶,用木勺舀水一瓢一瓢的往地里灑。
京東多濕地,野湖多,淺水泊更多,許多淺水泊里長著蒲草和蘆葦,略淺的水灘已露出了蒲草根,沿邊泛起了一層白色地鹼。
玲瓏這才後知後覺出來,今年京冀之地,又要起旱情了。
這一念頭湧上來,突然的,遊興就淡了,然後就問徐知安:「可是又起旱情了?」
徐知安嘆息著點頭:「去歲中原道起了澇災,顆粒無收,今年又起了旱災,漢中那裡,自打春開始,就一滴雨沒下過,陳災的摺子己遞過來了,陛下批覆,免江南道今年稅賦,怕饑民生亂,又讓調兩湖的錢糧往那裡濟振災民了。京里今年也旱,倒是比中原道好些。」
玲瓏聞言也難過,又想起一句俗語「大旱後有大澇,澇過有疫;大澇過後有大旱,旱後起蝗。」,心裡更忐忑,就怕這話應驗了,就抓著徐知安的手說:「中原道今年旱情若不能及時緩解,明年怕是要起蝗災的,朝廷還要早做些好準備。」
徐知安反手握住玲瓏的手,面帶苦澀說道:「有人上疏過此事,司禮監硃批「危言聳聽,妖言惑眾」八個字,陛下早被各地陳上來的災情鬧的心裡不愉,他又信任自己的太監,便由他做主,將上摺子的人捋職查辦了。內閣如今勢微,人人自危,也沒法子。」
「還有哪處有災情?」
「廣州府,四月颳了一場海上大風暴,隨又有了海嘯,起了洪災,災情一直蔓延至福州府,近海地方,一片汪洋,沿海區域百里以內……絕了人煙。」
玲瓏沉默,她知道徐知安此時很難過,可她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只能緊握著他的手。
反是徐知安怕她憂心,撫著她的背脊說:「我不與你說這些,就是怕你難過,這些年,年年都不安穩,災難頻繁發生,許多人翻摺子都翻的麻木了,也沒好的主意,朝廷只能免賦振災,餘外,也難再找出更好的法子了。」
「法子麼……」
玲瓏抬頭,凝視著徐知安道:「法子還是有的,只不曉得朝廷能不能執行。待我回去寫下來,你斟酌著看有沒有用處。」
徐知安又摸摸她的頭,寬慰她說:「好,你寫來,我檢查一遍,若是有用處,我就寫摺子上陳。今日既出來了,且開懷一日吧,不必過於擔心。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不方便做的事,我替你做。」
「好。」
到底是受了影響,去了萬荷園,玲瓏的興致仍舊不高,腦海里不停回想著遙遠的記憶,暗地裡疏理一遍,初擬了大概條陳,撥著指頭算著哪處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第67章 疏策 《賑災策》
觀荷回來, 玲瓏沒顧得上換衣服,只先拍抖了幾下,洗了把手, 就進了書房, 研墨,準備寫疏理了一路的災難預防及有效賑濟的法子。
這個時期天災疊生,夏天發生洪澇與乾旱是常態, 還伴隨著山體滑坡與泥石流,以及隨後又跟來的疫病與蟲災,冬天還有凍災雪災, 若朝廷救治賑濟力度不及時, 就會變成人禍。所以生活在這個時候的百姓, 開啟的幾乎全是艱難求生模式, 以致於大多平民百姓都是掙扎的活著,然後再掙扎的死去。
於是許多讀書人,對著滿目瘡痍痛心疾首仰天長嘆道:天不憫人, 徒乎奈何!
徒乎奈何?
還是有奈它何的法子的。
易起洪澇的地方, 就早些疏通河道,清理於積, 多挖些排水渠, 洪後要深埋或焚燒牲畜屍體,不飲生水, 不吃生食, 更不能吃淹溺的牲畜,不能四處便溺,如此便可有效防止疫病的發生……
徐知安看到這裡,就說:「法子可行, 估計施之艱難,成效甚微。」
玲瓏愣了一下也反應過來,可不是,洪水過後,災民必是饑寒難耐,尋到什麼就吃什麼,哪管那些能不能吃,吃了之後會不會生病,又有幾人能聽勸,特意將水煮開喝呢?當下,怕是連乾柴都尋摸不到的,火燒不起來,又如何燒水煮飯呢。
她想的太理所當然了。
辦法再好,施展不開,一樣沒有效用。
那就寫疫病防護的辦法吧,人在生死面前,總要面臨決擇,奔著活頭來的人,為著繼續活下去,多多少少會使用這樣的法子。十個人里有一個人願意用這個法子,那它就不是沒有效用。
最艱難之處在於,地方的官兵們能不能借用的上,大夫的數量及藥草能不能保證到位,這才是最關鍵的外力。
而就她所知,整個朝廷的軍務,一踏糊塗,百姓多稱士兵們為官匪,極度的不信任他們,本該是保家衛國的人,卻成了另一樣流患鄉野的禍害,這事,無處說理。
所以,官兵也不能用,至少如今的官兵是不能用的。
那麼,這個外力就得落在當地的鄉紳里長及宗族的族長們身上。
讓這些人做外力,當然不是最好的選擇,然而如今這境況,還真再找不出比他們更可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