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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0:47:52 作者: 無有竹
新婦靦腆卻不糊塗,她見小姑子行事如此周全妥貼,倒不敢只管兩手袖身什麼都不問, 支著身邊伺候的人且聽二娘子調度,待晚些再回來與她細說顧家到底是怎麼個處事法。
鄒家表嫂行事也老到,拉著二娘子來與新婦商量著訂下宴席菜品,新婦關氏尚摸不清夫家的處事規矩,她見二娘子擬定的菜單極妥當,菜品有南菜有北菜,將維枃一眾同年的口味都照顧到了,便朝二娘子點點頭,同意了這個菜單子。
關氏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婦人,關家清貴歸清貴,但在女子的教養上也下了一番功夫,所以,關氏也是識字知禮的。她疑惑的是,二娘子一個北地人,如何能擬出江南的飲食菜品,難道顧家對小娘子的教養竟是這樣南北精通麼?
親姑嫂兩個,說話也方便,關氏就夸二娘子:「妹妹著實周到細緻,這樣安排極是妥當,讓我來,是萬做不到如此的。我只會做幾道尋常吃食,這樣的南菜,我是做不來的,難為妹妹這樣精通。」
二娘子便笑:「嫂嫂這般誇我,誠是不敢當的,這原不是我的功勞,之前在家時,家來了個堂妹,她自小在江南長大,極善廚藝,許多菜品都是從她那裡學來的。後來二叔調任蘇州府,那裡飲食更細緻精美,她回去後,技藝更嫻熟了。我與她通信時,她會將許多南菜寫來教我,這樣,我才略知道幾道南菜,如今算是現學現賣了。」
關氏稍思量了一下,撫手問道:「可是那位小字喚作玲瓏的妹妹?我聽你哥哥提過的,二郎三郎幾個也說過,說她是極有意思的一個小娘子,只無緣得見一面。」
二娘子想著堂妹那些小性兒,也忍俊不禁,便說:「許是一兩年就能見著了,她的未婚夫婿如今與大兄同在一處共事,日後她倆成婚,許是要來京城的,到時候你就見著她了。」
關氏便對素未謀面的堂小姑升起了更多的好奇與期待。
徐知安因是顧家未婚女婿的原因,來的也早,幫著維枃待客,都是一處共事的同僚,又是同年進士,關係自比旁人來的更親近,縱有性格不合,今日也都拋開各自立場,面帶笑容互稱表字,暫且共飲這一場,未來各奔東西,再聚一堂時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行舟兄,有勞。」
「愈安兄,快請。」
「哈哈,徐行舟!多日不見,你竟躲這裡,今日可要多飲幾杯了。」
「有何不可?只今日是守直(維枃的字)兄的主場,且將他喝醉了,我再來陪你。」
「啊~行舟這就不厚道了啊,今日你不替他飲酒,來日,他可要為難你了。」
旁人一陣笑,這可是未來的舅婿關係,娘親舅大,行舟今日若不為守直盡心,怕日後,催妝詩要多備幾首了。
維枃正過來,也與眾人笑說:「可輪不到我為難他,他有正經舅兄呢,今日這裡,只論同年之誼,不論親疏遠近,大家都有心與行舟兄交好,此時不與他痛飲一番又待何時?」
大家又一陣笑,這兩人,親厚是真親厚,若坑起對方來,手下一樣不留情。
二十幾個人,坐了兩桌,未等酒菜上來,就已熱鬧開來,年長的尚且端穩,二十餘歲的幾個,已然沒了形態,只腳踩凳,划拳如沙場點兵,手上變換不停,口中喝聲不斷,兩側之人又齊齊敲箸助陣,贏拳的人自然開懷,輸拳的人也豪邁,輸人不輸陣,輸贏且不論,氣勢萬不能倒。
待酒菜端上來時,已分不清誰輸誰贏,大家都笑著舉杯共飲,一賀維枃成了家,二賀今日難得共聚,縱天冷風寒,依然擋不住大家豪情似火,躊躇滿志,痛快無比。
十一月的凜冬,因這一場熱鬧,將嚴寒置之於外,舊棉衣勝於錦貂裘,杯中日月,醉里山河。
月上中天,相扶著大醉而歸。
魏守重望天上之月,清冷冷灑遍山河城闕,他微踉著跟在徐知安身後,一時悲憤上心頭,張口遍唱:「」
徐知安剎時酒醒,緊著去掩他的口鼻,見他仍半唱半嚎不止,還在盡力掙脫自己,不由斥道:「你不要命了?」
魏守重仰頭掙開徐知安的手,哀然道:「若我這一腔忠心能叫他得見,若我一副身軀能叫他幡然醒悟,便舍了我一條性命又如何?」
徐知安冷冷道:「不如何,你這一條性命在別人看來,輕似鴻毛,朝殿前鮮血未盡,上諫者哪個不如你德高望重?他若能醒悟,早醒悟了,難道只缺你一條性命不成?你如今不過喝了幾盅杯,便忘了謹言慎行明哲保身,如此輕狂輕縱,倘朝堂之上都如你一般,還要怎麼振這綱常道德?借酒壯膽,醉後裝瘋,你日後不必再說自己要效仿徐郎君。我父親的膽氣,從來不是靠醉酒撐起來的。你一無功,二無能,三不是言官,憑什麼以為你的諫疏能上達天聽?魏守重,你沒有你以為那般重要,你的一腔悲憤從何而起,又該如何平復,你需仔細思量。」
魏守重悲傷不已:「你我知己,我心存何種抱負,無人比你知我……十幾載同窗,我只道我們性情相投,如今才知,我們秉性不同,政見不同,處事不同……你笑我也罷,看輕我也罷,終歸,我與你,不能同走一條道了。你自韜光養晦,穩走你的前程,我從我的心,要與那重權奸宦去爭個天青月白,縱身死,亦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