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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0:47:52 作者: 無有竹
這是給家裡幾個女孩子心頭扎剌兒。
管家理事倒沒甚說頭,橫豎家裡別的女孩兒還小,也學不了什麼,就只這兩個訂了親的女孩兒,早些學好,日後去了婆家,自己家裡也放心些。真正什麼都不學才讓人著急。
老太太絮叨著鄒氏處事不周全,許是還帶了幾分將玲瓏排在二娘子三娘子之外的埋怨。老太太心裡其實也忌諱的很,自玲瓏遭了退親之後,她在玲瓏身上更加用心,總想著事事順遂,再不生波折。然後鄒氏就帶了這樣兩個夫子來,還讓玲瓏跟著學習……就算是兩個夫子都是賢德人,可她們的命運實在波折,又是家族犯事又是被夫家休離被娘家放逐,就算她倆學識再好能耐再高,偏就缺了那份好福氣……說起這個,老太太也免不了要忌諱。
她是願家裡女孩子們都平平安安的長大,出閣,在夫家也是太太平平的,萬不想有任何一個女孩兒似兩個夫子這般的遭遇。
玲瓏只聽著,不說她說的對也不說她說的不對,老太太的見識就這麼廣,大家都說好的,她必也會說好;大家嫌晦氣的,她也一樣嫌晦氣。兩個夫子招了鄒氏的嫌,她也喜歡不起來,偏鄒氏讓玲瓏跟著學習,她就更不喜歡了。
老太太嫌棄,玲瓏卻不嫌棄,她看中的不是兩個夫子的琴棋書畫詩酒花,她看中的是兩個夫子身上的韌性。
本就是依附著家族的弱勢之人,家族一旦出了事,她們豈能安然無恙?這便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是一個道理。她們家的女人們大多都是死了的,就算是罪不至死,遇到這種事,也多是活不下來的。可她倆卻盡全力活下來了,不止活了下來,還有能耐離開道觀,改頭換面來到冀中,進了官家後院成為一個夫子,這能耐,可比琴棋書畫利害多了。
她們身上真正值得學習的,是求生的精神和活命的本事。
只可惜兩人為了試探顧家的態度,不敢過多動作,只在安穩線上慢悠悠走著,不肯越線一步。
若是兩個只願安然度日的夫子,玲瓏倒不想費心思了,這兩人安然也安然,可野心都在眼裡藏著,她們求的可不是一朝的安然,一夕的安枕。
如果只為了這一夕安枕,那掙扎著活出來也沒什麼意思。活著,不只是單單的為了如此活著。
如今的境況,只能稱為苟且。
或是,蟄伏。
從前,都過的是命不由己的日子,只圖今後,如何過活,全由她們自己說了算。
這種不屈與隱忍,玲瓏看著分外熟悉,她六歲之前的不屈,六歲之後的隱忍,她們身上有她曾有過的影子,那些影子像是一條條勒的緊緊的繩索,將她和這全天下所有女子都束縛在一個窄小l逼仄的條框裡面,這個條框,叫做規矩。
玲瓏沒想過要去打破這個框架,因為她清楚,這框架如今已經牢不可破,她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那個勇氣。那就換個方式,以這個框架為保護,學習在規則內如何讓自己更好的活著。
鬧了那麼久,裝乖順了那麼久,為的不就是想好好的活著麼。
可她知道的規則有限,有些真正保命的規則,她還沒學過。
恰好,能教她這些規則的老師就來了。
第16章 所謂規則 善於利用
玲瓏早上去過中院,和老太太說會兒話,吃過早飯,卯時三刻,會準時出現在學堂。夫子會在辰時準時入學堂,午時準時下學,下午時可去也可不去,夫子並不強求。
學堂每日由小娘子跟前的丫頭輪流打掃的,布置也稱不上雅致,只能說乾淨整潔,窗戶紙換的勤,為了使學堂光線好,什麼都不敢貼,就是素白一片。窗台擦的油淨,卻也什麼都沒擺,屋裡幾個案几上也都素淨,除了兩本書就是一疊紙,兩支筆,一小塊前院用剩的墨錠,一小塊石硯,其他皆無。
整個女學堂的風格,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簡單樸素至極。
秋日高遠,院裡種的花草開始凋謝,顧大伯又是個務實的人,不喜歡在家種些珍貴的花草,鄒氏的心思也不在這些上,所以家裡種的花花草草都只是尋常品種,沒甚稀罕。
這就給玲瓏製造了些難度,她倒是想給學堂插些鮮花提提亮色,可找來找去,滿園就數狗尾巴草長的多……那就沒辦法了。
隔天早上,玲瓏就讓黃絹捧著一隻素瓶,她拿了剪刀滿院子咔嚓,看見什麼就剪什麼,剪來稍微拾掇了一下,就塞進瓶子裡,進學堂時,就讓黃絹將瓶子放在窗台上。
好看嗎?
指定不好看吶,都是胡亂插的,能好看才怪。
徐夫子進來一眼就看見了那瓶花,愣是呆了一瞬,然後授課時就覺的眼裡扎了一根刺似的,不由的想看那瓶花,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抽出來,重新插一遍才好。
卻又默念著「不可多事不可多事……」硬生生忍下了。
第二天仍是如此。
第三天,仍是如此。
第四天,徐夫子終於忍無可忍問道:「窗台上那瓶花是誰插的?」
玲瓏起身:「回夫子,是學生插的。」
六娘子笑嘻嘻數著:「鳳仙花兒,單瓣蓮,晚香玉,狗尾巴草,車前子莖,這個……是老莧菜杆子吧?二姐姐,怎麼你做頭花兒那樣手巧,插起花卻這樣笨拙呢?我可沒見誰家會把莧菜杆兒插進瓶里當花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