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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0:38:45 作者: Mr_四銀
所有的物質都是運動的。
那……我們的過去呢?
我,你,海深呢?
過去不會運動,所以存在記憶里,變成了不會運動的,不會忘記的過去。
她那麼認真的把這個問題去問老師,老師說,李海里,上一節課的知識你沒聽,物質,是有結構的,過去怎麼算是物質呢?
海里不懂,過去當然有結構,過去里有她,有海深,有袁石風,有袁娘,有開滿水稻的田,有一路的鈴鐺聲,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怎麼不算是物質。
這成了海里明明白白知道,卻永遠不懂的哲學題,就像現在,她依舊不懂,卻明白明白白知道……
----我對你還有那麼多的感覺。海里第一次來到了袁石風的家,七樓,703,袁石風走在前面,開門,把燈點亮。房間寬敞,明亮,簡潔,這是海里的第一印象,不像是拆遷的李家,李媽一定要把房子裝修的富麗堂皇,恨不得在客廳里擺兩個羅馬柱。
袁石風彎腰從鞋櫃裡能拿出拖鞋,男士的,放在海里腳邊,直起身子的時候身子微微歪向一邊,他閉了閉眼,靠在鞋柜上:「你睡客房?」
海里把帆布鞋脫了,擺在一邊,套進了男士拖鞋裡,整整大出一個腳後跟,一走,腳就從前面滑出去。袁石風解了兩顆襯衫扣,順手拿起桌上的水猛喝了一口,指了指右邊的房間:「你睡那兒?」
燈光從上打下來,不知是不是他的酒勁兒上來了,面色有些僵硬,靠在牆上才能穩住身形。
海里點點頭。
袁石風繼續說:「熱的話把空調打開。但別對著吹,柜子里有乾淨的毯子,記得睡覺的時候蓋上。」
「知道了。」海里說。
袁石風吩咐完,站了一會兒:「我去睡了,有事叫我。」
海里點頭。
袁石風這才轉過身往他的房間走去,腳步有些打飄,扶著牆進了他的屋子。
海里看著他的背影想,其實他早就醉了,一路克制到家,這才鬆了氣顯出醉意。海里在客廳里轉了一會兒,被電視機旁的木質架子吸引了過去,架子劃分了許多的小格子,小格子裡大抵都擺著袁石風和袁娘的合照,有些就是在家拍的,袁娘坐在沙發上,袁石風站在袁娘的身後,雙手搭在袁娘的肩膀上,像是近照。有些是在風景區拍的,袁娘是笑著的,精神氣頭很好。有些是袁娘的獨照,想來是袁石風抓住瞬間定格下來的,袁娘坐在沙發上,戴著老花鏡,織著圍巾。
這些照片,看一眼,會窩心地笑,再看一眼,便覺得想哭。
海里蹲下來看了看下面的格子,這些格子裡放著挺多的貝殼和干海星。在海邊的旅遊商品店裡常被當作噱頭來賣,海星曬乾,變成了海星干,能被當做裝飾品。大大的,支腳歪歪曲曲的海貝殼一個能賣到兩百塊。許多來度假的人會買回去送人,如今在袁石風的家裡見到,卻讓海里心裡不是滋味。
他買著這些的時候,是不是會想起涌煬島,想起她,想起他們……
海里站起了身,想回房間,站起來的時候,頭頂上的架子有道光反過來,海里踮起腳尖,注意到了最上面的格子,看到了……用玻璃罐裝著的,許許多多的玻璃糖。
在燈的反光下,玻璃糖紙折射出許許多多的顏色。
海里一震,愣是說不出話來,愣是鼻子一酸。
有時候海里覺得,現在的她正處在女孩子最好的年紀里,可她這麼容易沉默,這麼容易安靜,這麼容易敏感和尖銳,甚至這麼容易不合群。不是她的錯,真的不是,她曾穿著喪服,挎著籃子,從家裡一直撒著紙錢,撒到海深的墓地。曾坐在石風的身邊,跟著他一起候一個黎明天。她曾站在院子裡,看著袁石風和袁娘在一片火燒雲中漸行漸遠。曾立在一片灰燼中,看著袁家被夷為平地。
因為很多東西會消失不見,所以存在的東西是那麼的彌足珍貴。
不知道什麼時候,玻璃糖也從記憶里淘汰了出去。她吃過好多好多的進口巧克力,喝過好多好多的進口飲料,它們的包裝紙五顏六色,飲料瓶子造型豐富,可哪種,都沒有玻璃糖紙好看,沒有橘子汽水好喝。播出一顆糖,放進嘴裡,把皺皺的玻璃紙攤平,放在書里壓著,壓平整,放在陽光下照,能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
小時候吃過的玻璃糖都是袁爸買的,每次開完貨車回來,他都會買一些玻璃糖和一箱橘子汽水。她哭了,鬧了的時候,袁爸會拿玻璃糖來哄他。
這些記憶,小心翼翼地懸掛在海里的心間兒上,泛疼,卻不敢丟棄。
海里抬起頭看著滿滿一大罐的玻璃糖。她忽然很想問袁石風,這八年的時間裡,你是不是會想我啊,跟我想你一樣的想我。但我們都那麼的固執和任性,那麼的有骨氣。
想著,卻又不問候著。
不問候,這才是深處的想念啊。
海里聽到臥室里傳來水衝著馬桶的聲音,接而是桌椅磕碰的聲音,她推開袁石風臥室的門,床頭燈開著,袁石風歪歪斜斜地倒在床上,空調忽忽地開著,窗戶卻開得極大。
滿臥室的酒味。
現在才發現,他醉的這般深。
海里走上去,替他關上了窗戶。看了看空調遙控器,把溫度往上開了一度,去衛生間看了看,顯然他剛剛吐過。海里把毛巾擰濕,走回去,半隻腳跪在床上,給袁石風擦去嘴角,把毛巾翻了一面,擦拭了一遍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