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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0:38:45 作者: Mr_四銀
石風又埋頭騎著自行車去追,毛毛雨終於下得越來越大,老天也顧影自憐地發泄著情緒,石風顧不上穿雨披,迎著雨往平常栽她回家的路上騎去,終於在田埂小路上看到了濕淋淋的海里。
不知怎的,瞧著低著腦袋,背著書包,一個人慢慢走著的海里,石風的心裡無端的生氣。
突然就怒氣了。
騎上去,車龍頭一把,剎在海里的前面,擋住她的去路:「為什麼不在校門口等我?」
海里一震,這還是她頭一次聽見石風用這樣的分貝吼話。
倆個人都狼狽不堪。
海里的白襪子上沾滿了泥濘,長長的麻花辮濕嗒嗒的黏在胸前,齊劉海一縷一縷的貼在額頭。石風的臉上都是雨水,不住地下滑,眼睛一眨,睫毛上的雨水就落了下來。
海里忽然很委屈:「我就不想你來接我送我,以後都不要了!」人小,力氣倒大,推開石風的自行車頭就走。
石風從自行車上跳下來,扯出籃子裡的雨披,自行車「呯」的一身倒在地上。他上去一把將海里逮住,把她套在雨披里,海里穿著雨衣,雨衣長了一大截,拖在地上。她的嘴一扁一扁,忽然就哭了,這一哭就止不住,哇哇地哭著,一邊哭一邊說:「你又不是我哥,你管我做什麼!」
石風蹲在她的面前,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水,皺緊了眉頭:「我就是你哥!」
雨打著的田埂,滿路的泥濘,這句話,無可厚非得牽扯了他們的一輩子。
車輪子在田埂小路上起起伏伏的轉著,一個水汪塘,撿起一片水泥濘。石風穿著雨披,海里坐在後頭,縮在雨披後面,她轉著石風的白襯衫,臉埋在他的背上,貼著他背上的體溫,海里還在細細地哭著,她說:「我想海深,想我哥……」
石風喉結一顫,說不出話。
在他濕漉漉的臉上,不知道有沒有眼淚。
這次,海里躲進了石風藍色的雨披里……石風無疑成了海里的自尊,成為了海里的勇氣。
被整個村子視為最有出息的石風每天都載著海里穿梭在小道上,車鈴鐺張揚地一打,鈴鈴鈴,擋在前頭的娃子們一邊靠邊走,一邊回頭,看著石風快速地駛過,後面的海里抓緊了他的白襯衫,倆人說著什麼,笑容在海里的臉上膩成夏天的陽光。
於是,連那些冷落海里的娃子們也開始羨慕起海里了。在趨於平靜的日子裡,因為太平靜,所以太珍貴,又因為珍貴,所以讓人擔驚受怕,想一想,珍貴,也是扎心尖的詞。
中考倒計時十天的時候,別家的孩子都關在家裡複習,石風載著海里去海邊,赤著腳丫子沿著沙灘撿海貝殼,撿些漂亮的回家給李媽串項鍊用。撿滿了一籮筐,海里和石風就會躺在沙灘的草鋪上,海水帶著腥味一陣一陣的襲來,海風是鹹的,天上的雲白的很透,味道也應該是鹹的。
海里閉了閉眼,又睜開眼,轉頭看著旁邊,旁邊躺著的石風用手枕著後腦勺,閉著眼,眼睫毛投下小小的一片陰影。
海里問:「石風哥,考試你有把握嗎?」
石風沒動,「嗯」了一聲。
海里轉過頭,盯著一片空曠的天,這天似乎就挨著臉,像要蓋到身上來似的。海浪往腳底下嘩啦嘩啦地掀起來,一陣接一陣。海里一想到石風要考到島外去了,心裡就覺得難受。
她忽然理解了語文書上第九課的單詞,孤零零,老師讓同學們把這個詞在生字本上抄寫十遍,強調注意「零」字的筆畫,孤零零,孤單的意思。
抄一遍,念一遍,看到這個詞就想哭呢。
她大抵覺得自己能理解這個詞的意思。不,是完全理解。
海里小聲地說:「其實咱們島上的高中也很好啊……不一定要去外面……」
這句話說得很輕,到底是個孩子,有什麼就說什麼,說完了也不敢去看石風的表情,緊緊地閉起眼,後半句話噎在喉嚨里沒說出來。
她想說,我只有你這一個哥哥了。
如果石風走了,她將再一次回到「李家獨苗」,當獨苗的感覺不好受。
孤零零,她曾經在抄寫本上把這個詞一筆一划地抄寫了十遍,是讓人害怕的詞,擔心的詞。
石風沒有立即回答他,過了半響,他的手拍上來,按在她的臉上,不知道是石風的手大還是海里的臉小,石風的手掌能遮住海里一整張臉蛋,把她的臉像捏橡皮泥似的一捏:「吵,安靜會兒。」
海里緊閉著眼,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敢轉頭看他,石風躺在她的旁邊,離她這般近,閉著眼,倒像是真的睡著似的。海里轉回腦袋,看看天,覺得天空比起石風來,倒像是離她更近。
日子隨著石風的中考變得加快了節奏,海里怕極了石風離開這座小島,因為害怕來臨這一天,所以覺得每天都過得好快好快,在好快好快的日子裡,石風終於迎來了中考。
中考這天,袁爸還在外頭送貨沒有回來,袁娘起了大早給石風做了豐盛的早飯,李家也忙得不可開交,李爸大清早就從鎮上買了好大一塊牛肉回來,準備晚上給石風好好慶祝一番。海里也起得早,自然醒,睜開眼,望著天花板,一咕嚕就從床上翻坐起來,穿上裙子,連忙跑到院子,頭髮沒綁,烏黑色的頭髮披在了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