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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9:04:32 作者: 青文木
可惜此時小娘子有些破相,兩頰青黃尚未褪了,損了嬌嫩俏麗的美貌。
年長些的娘子其實看不出年紀。頭髮已見斑白,一絲不苟的梳著髮髻,也沒做什麼花樣,只簪著一支九尾金鳳釵。她眼角堆了皺紋,眉目無悲無喜,宛如菩薩,卻在望向小娘子時眼中染了笑意慈愛。
小娘子也不用別人,親自攙著這位年長些的娘子走進京兆府。
李儀一看見來人,心裡就是一咯噔。他雖然沒見過,卻不妨礙他心裡清楚,來的這兩位娘子是太后與昇平大長公主。
不敢遲疑,李儀趕緊來到衙前迎接施禮:「臣李儀,拜見太后娘娘,見過大長公主。」
太后俯視腳下跪著人,略略抬手:「起來吧。」
李儀這才敢起身。
倒是等到百姓聽著李儀跪拜明白眼前是誰也要跟著跪拜的時候,太后反露出個笑來:「不必多禮。」她轉向百姓,背後京兆府的匾額都只能成為她的陪襯,顯得黯淡無光,「我與諸位並沒什麼區別,都是一樣的慈母心。前些日子,家裡的小娘子遭了罪受了委屈,今兒個要上堂作證,我就陪著走一趟。想來諸位都能理解。」
百姓們見太后沒有架子,自然附和。再者拐子可恨,人人喊打,自然與太后同仇敵愾。
李儀可沒有百姓的輕鬆。他後背冷汗涔涔而下。他出身江南李家,雖也在世家之列,卻不算太顯赫,只是與賀氏沾親帶故。
這案子被派到他手上之後,他特意去了一趟相府,得了賀成的一句「秉公直斷」作為箴言。
單只對上大長公主,李儀倒沒什麼好在意的,案子照審就是。然而如今太后也來,顯然要為大長公主撐腰,到時候是不是還能「秉公直斷」,李儀心裡直打鼓。
太后沒讓李儀尷尬晾著,被穆童攙著坐到公案後臨時加的座椅上。
「嫂嫂坐一會吧,今兒難得出來,待案子結了,嫂嫂不如跟我去我的公主府里看看呢。」穆童完全沒把這次審案當回事的樣子,還不忘跟太后拉家常,「要是嫂嫂得意,索性就在我那兒住些日子。」
太后笑著拍穆童的手:「行,都聽你的。童童不怕啊,嫂嫂陪著你呢。」
穆童離開太后,路過公案後站著的李儀時給了李儀一個笑臉。
身為大長公主,別說穆童只是來作證的,就算她是被審的,判決下來之前她都能在公堂上有個座位。
「人犯到了,證人到了,李公可以開堂審問了。」穆童優哉游哉的靠著椅子,反客為主。
李儀嘴角直抽,還是克制住了:「不是還有幾個證人沒到嗎?那些被拐的娘子們可都算是原告,也是重要人證。」
穆童一臉驚詫:「怎麼,李公,有我一個原告和證人還不夠?」她反手指著自己的臉,又展示了自己還包紮著的手,「我被迷昏擄走,又被打這麼慘,要不是聖人到的及時把我救下來,我都要被賣了!單憑我這些遭遇,就足夠李公判罪了吧?哪還要折騰其他那些娘子們?」
李儀板著臉解釋:「大長公主,本官判案,總不能只聽一面之詞,自然是越多證人越好,才說明犯人罪大惡極。」
穆童盯著李儀,忽然一笑:「李公,你到底只是為了判案,還是就只想拉那些可憐的娘子們出來給眾人看看呢?」
李儀皺眉:「大長公主這是何意?」
穆童瞥了李儀一眼,嘴角含笑,目光冰冷,又掃過堂下跪著的徐六娘和趙老大,最終面向衙門外擠擠挨挨看著百姓:「趙老大抓人擄人,都是賣給徐六娘的。徐六娘那裡做的到底是什麼營生,想來諸位心裡也清楚。」
李儀捏緊驚堂木。
穆童故意停了一下,又說:「我不過是被趙老大抓走的,尚還沒賣出去呢,這些日子就聽見外頭風言風語,說我失身。我還是大長公主呢,都要被潑一身髒水。那些可憐的娘子們若是來了,是不是更要被人欺/凌羞/辱?」
她毫不在意把自己的傷痛剖給百姓,不但沒惹來非議,反而讓百姓對她還添了一層憐惜心疼。
李儀忙道:「大長公主多慮,她們都是受害者,自然當受到保護。」
「既然要保護她們,那就不必讓她們來了。我一個承受這些也足夠了。何況趙老大抓我一個,這罪可比抓那麼多娘子們重得多。」穆童不等李儀再說話,冷著臉加了一句,「若是李公執意,那本宮不得不懷疑,李公到底什麼心思,非要讓那些娘子們曝在堂上,讓所有人都看著她們呢?」
李儀還想多說,已經瞧見衙外百姓不贊同的目光。那些百姓指指點點,似真覺得李儀用心險惡。李儀只覺得一口老血卡在喉中,憋屈無比。
穆童笑笑:「我知道李公沒多想。不過是要一個證據確鑿,好判這些惡徒的罪罷了。只是李公不多想,我卻不能不從自己的感同身受,來為那些可憐的娘子們考慮。」她裝模作樣嘆了口氣,「唉,到底還是我安京治理得不好,不然,怎麼就讓拐子囂張了那麼久,害了那麼多娘子呢?若不是拐子恰好抓了我,驚動了聖人,只怕這拐子啊,還得繼續猖獗下去呢。」
她款款起身,亭亭玉立,向衙外百姓一禮:「身為大長公主,妾向諸位致歉,是我們楚家做得不好,才讓安京百姓受罪。」
外頭立刻有人喊:「哪裡是大長公主的錯?聖人日理萬機,要管顧整個大彥江山百姓富足。若要怪,只能怪那負責安京治理的人做得不好!」